闪闪发光的元正同学(1 / 2)

文/蒋临水

一、凶多吉少的猫

最近元正斜前方的座位一直空着,这让他稍微有些在意。

班主任写上这节课的标题,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白双同学今天又没来啊!打她家电话也没人接。林北,我记得你们两家离得挺近的,放学后你去看看。”

林北不情愿地“咦”了一下,小声嘟哝:“为什么是我啊?”

“上课。”

元正托着下巴往斜前方看,那张桌子很破,以前白双伏在上面写字的时候老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的同桌—也就是林北,为这件事儿没少跟她吵架。元正拿笔帽捅林北后背:“你把白双家具体地址画给我,我放学后顺路过去买东西,正好帮你看看。”

林北乐得甩掉这块烫手山芋,马上起笔画了张地图给他,谁管他是不是真顺路呢。

“麻烦您嘞!”他把地图交到元正手上。

元正放学后找过去,路挺远的,转了两趟公交才到。那是一片城中村,道路两边的建筑是清一色的红瓦平房,听说这边还在睡火炕,自家添柴取暖那种。

白家大门紧锁,邻居的阿姨出来扔垃圾时顺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说:“你找白家那小姑娘啊,我刚看她朝那个方向跑了。”

元正道了谢,加快了速度跑过去。他找到白双的时候,她正蹲在房顶上跟一只橘猫在对峙。元正弯下腰,解开上衣扣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白……白双同学,我可找到你了!”

“嘘!”她眼睛盯着猫,根本没有看他。元正看看她又看看猫,双手拢在嘴边,尽量轻声细语地说:“你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什么啊?”

“不是让你不要说话吗?”白双回头瞪他,在看清他的脸后眸光一滞,“元正同学?”她试图站立,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

白双尖叫着往下落,她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元正扔掉书包跑向她的身影,而原本正坐在烟囱边上优雅地舔爪子的橘猫被她的叫声吓得奓毛,身子一斜,跟着华丽丽地掉了下去。

两人一猫究竟该何去何从?

两分钟后,白双睁开眼睛,发现她正趴在元正怀里,而他眉头紧蹙,紧紧地抱着她,似乎受了伤。她吓坏了,使劲儿拍他的脸:“你没事吧?你睁开眼睛看看,不要吓我啊!”

“你……”元正的胳膊松了松,“你先……下去!”

“啊,对不起!”

元正揉着后脑勺坐起来:“还真是惊心动魄啊!”

“你……疼不疼?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幸亏房檐不高,底下是片土地,再加上初冬穿着厚衣服,元正接她的时候使了巧劲儿,所以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除了后脑勺上起了个包以外,没有其他伤处。

白双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别随便冲出来啊!”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下来不管吧?再说我是男生,受点儿伤也没关系。”元正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看白双的眼神也格外宠溺。

“话是这么说……三宝呢?”白双慌忙地扯开话题。

“谁?”

“猫啊!”

元正思忖了一下,望向正袅袅生烟的烟囱口:“呃……它可能……凶多吉少。”

二、谢谢你,元正同学

白双听完元正的话,脸色骤变,迅速从那家人的篱笆墙翻进去,元正紧跟其后。她冲进人家屋门,不顾主人震惊的表情,端起旁边的水盆泼向炉火。元正在她身后跟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事出有因,有人掉进烟囱里了。”

男主人吓出一脸菜色:“不是吧?!”

“啊,口误,不是人,是猫。”

在主人的积极帮助之下,白双成功救出了三宝,可惜橘猫变成了黑猫,原本引以为傲的毛色已成了昔日辉煌,三宝抑郁得一晚上没吃猫粮。

白双抱着猫回家时,爸妈还没回来,她把手伸进脖子里找出一串挂在红绳上的钥匙开门,问元正:“你要不要进来暖暖手?”

元正站在门外,呼吸间是白色的雾气,他弯起眉眼笑:“好啊!”

白双麻利地引火,元正站在炉子边,打量这间房子。

屋里摆设不多,都以实用为主,空间不大,却十分干净整洁,红砖垒成的壁炉是白爸爸的手艺,垒得整齐漂亮,跟别人家那种又脏又暗的感觉很不一样。这应该是很热爱生活的一家人。

元正收回视线,明亮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他看着白双说?:“所以你这星期都没去学校,是为了找猫?”

白双往炉子里添了煤块,又放了个圆滚滚的地瓜在炉盖上,点点头,道:“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但是最近老师在讲新课,你没去听,肯定落下了。”元正从书包里找出笔记本,“喏,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拿去看,过几天要模拟考了。”

白双迟疑着不肯接,元正举了一会儿,把笔记放到一把椅子上。

屋里的温度慢慢升起来,窗外的太阳早就落下了,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炉火发出亮光。

元正觉得手脚暖和了过来,便拎起书包要走,一推开门,白双突然在身后喊了他的名字。

“元正同学。”

“嗯?”

她拿纸巾垫着,把地瓜掰开,递给他一半:“大的给你,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和三宝。”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元正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他接过地瓜,“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啊,烫!”他把地瓜从左手传到右手,捏着耳朵缓解疼痛。

白双站在他对面笑弯了眼睛:“你比三宝还笨。”

屋里的猫叫了一声,似是抗议,元正的脸忽然红了。

“你明天会去学校吧?”

白双收起笑容,转过脸去:“也许会吧。”

三、磨人的校服

但是第二天早自习都结束了,白双还是没有来。林北回头敲元正的桌子:“你昨天不是去她家了吗?她怎么了?”

“她……”元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好纪委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林北,你今天怎么不穿校服?”

“洗了没干。”

“好的,扣一分。”

“喂!你倒是听人话啊!”

林北抢走了纪委的纸笔,两人在走廊里你追我赶,弄得鸡飞狗跳,元正忽然就明白了白双不来上学的原因。

那天晚上,元正又一次来到白双家,隔着一扇门,她站在院内,眉心拧成“川”字:“今天又是谁叫你来的?我没去学校,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今天没人叫我来。”他搔掻后脑勺,把装了校服的袋子越过旁边矮墙递到院里给她看,“我有事求你,麻烦你高抬贵手开开门,放我进去说呗!”

白双犹豫了一下,打开门锁:“进来吧。”

屋内炉火正旺,元正搓着手问:“你爸妈今天也不在啊?”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个。”他把校服拿出来,白双的脸色噌地一下就变了,但他视而不见,装作为难的样子,说,“这是我姐姐去年订的冬季校服,但是码数报小了,就一直没穿上。前几天学校发新校服的时候你不是没赶上吗,我就想,不如把这件转卖给你,不然放在家里很可惜。你放心,这是全新的,一次都没穿过。要不,你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白双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她接过袋子:“这个……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这叫互惠互利,看在同学一场的分上,给你最低价。”

她进房间去把衣服换上,元正在门外问?:“怎么样?能穿吗?”

“可以倒是可以……”她打开门,犹豫着问,“只是价钱……”

“坦白说,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他打断她的话,从书包里找出一件运动衣摊在她面前,“这件衣服是我妈上个月给我买的,限量版,特别贵,但是……”他戳着袖子上一个长条状的豁口,痛心疾首地说,“你看,上周我出去玩的时候刮成这样,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会骂我败家,搞不好下半年的零花钱都得泡汤。我听说你妈妈做衣服很棒,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求她,给我把衣服补上?最好是一丁点儿痕迹都不要留的那种。”

白双拿起袖子仔细看看,这种程度的修补,以她妈妈的手艺,应该没有问题:“倒是可以。”

“那我就得救了。”元正拍拍胸口,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可以的话,补衣服的钱就用校服来抵,你看行吗?”

“啊?”

“很……很为难吗?但是我最近手里没那么多零花钱……”

“啊,不……不为难。”她把衣服折好装起来,“等我妈回来,我就和她说,一晚上就能补好。”

“那你明天来学校的时候直接给我吧。”元正拎起书包,“谢谢你了,白双。”

“不客气。”她低下头,小声喃喃着,“其实是你解决了我的难题。”

四、报名作文大赛

胜中的校服分冬夏两套,白双记得她刚买完夏装不久,就要交冬装的钱。

进了高中之后,花钱的地方真的太多了。学校要求买了那么多资料和卷子,就为了留作业用,白双觉得郁闷,作业这种东西,从书本上抄题来做就行了。

白双家境不好,爸妈赚来的钱有一部分要供养她在疗养院住着的爷爷,还有一部分要供她上学,每次学校收各种费用的时候,她都无比纠结。

胜中的校服很贵,据说款式是专门定制的,料子也挑的最上等的,但是白双觉得这是学校单方面的说辞,并不可信。

学校收校服钱那天,她爸爸腿受伤了,却为了省钱不肯去医院,她躲在里屋写作业,终究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白双就是从那天开始逃课的,如果供她读书这件事情会给家里人造成压力,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不上这个学呢。

要不是元正送了校服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鼓起勇气回学校。

翌日,白双把元正的衣服拿到学校去还给他:“虽然我妈尽力补了,但还是能看出一点儿痕迹来,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他掀开袋子看了一眼,赞许道:“很不错了,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麻烦你回家以后帮我道谢。”

“不用客气。”她把书包挂在桌边,发现书桌变成新的了,元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那张你用着不舒服吧?我跟老师提了一下,他就帮你换了。里面的东西都没动,你检查一下,看少没少。”

“不用。”白双坐下来,把他的课堂笔记还给他,“谢谢你。”

“小事一桩,帮得上你就行。”元正托着下巴朝她笑,“果然这身校服穿在你身上比别人穿好看。”

白双脸红,迅速转回头去:“不要乱讲!”

元正在她身后小声念叨:“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白双捏紧了铅笔,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声。

上课铃响,班主任宣布C市历年的作文大赛又要到了,由各个学校替学生报名,一等奖有奖金五千,报名截止期在十二号。

白双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她转头望望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举手。

“要是报名就等于代表班级去比赛,输了的话很丢人吧!”

“这个比赛的参赛者很多,听说别市的也能来报名,名次很难拿。”

白双的手在她听到这些话以后沉重地落下,如果她突然去要报名表,一定会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而她的同桌肯定是带头人之一。若真出现了这种状况,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回击,她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别太引人注意为好。

白双看着书本,轻轻叹了口气。

她恍惚地过了几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作文比赛的事情,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敲钟数着倒计时,于是她莫名陷入了焦虑。

“等过了十二号就好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到了十二号早上,白妈妈给了她两个饭盒,她感到奇怪?:“我吃不了这么多。”

“今天改善伙食,我炸了鳕鱼和酥肉丸,你拿一份给元正。你身上的校服不就是他送的吗?你还没谢谢人家吧。”

“不是送,他说这是互惠互利。”

“就我缝的那两针线,可抵不了这么多的钱。”妈妈拍拍她的肩,“双双,听话。”

白双垂下头来,把饭盒装进书包里:“我知道了。”

五、让你一个人走,我也放心不下

胜中食堂伙食很好,白双是全班唯一没交钱的那个。为了防止听到别人的冷嘲热讽,她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在班级里吃饭。

一上午她都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把饭给元正,她很难想象他收到饭盒以后会是什么表情……他一定觉得她土爆了,这年头哪还有人带饭来学校,他没准儿还会去跟别人讨论什么的。

他会怎么说呢?

一想到这里,她就浑身发麻。

她真不想做这种尴尬的事情。

到了第三节课,已经拖不过去了,刚好她的同桌和后桌都去了厕所,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回头跟元正对上视线,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被她盯得手心一凉:“你……有事吗?”

“没……没有。”她连忙转回头去。

后面有椅子挪开的声音,元正被人叫走了,四周无人,天赐良机,她手脚麻利地把饭盒塞进他的书桌,然后迅速回到了座位上。她全程心跳加速,仿佛自己刚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元正回来以后,她借着捡东西看他的反应,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表情看上去很是平静。

终于挨到上课,班主任最后问了一遍有没有人要报名参加比赛,发现无人举手以后他很是沮丧:“三班一个代表都没有啊?听说二班去了五人呢!”

白双在底下搓了搓衣袖,想着没关系,都跟她没关系。

午间休息,林北问元正要不要去食堂,他摇摇头,道:“我今天带了饭来。”

“真的假的?”林正不敢置信地问,“太土了你。”

“不用你管!吃你的饭去吧,小心去晚了没菜。”

班上的人陆续走光,白双也跟着一起走了,元正拿着饭盒四处张望也不见她的身影。

奇怪,她平常都是一直装睡到所有人都走了再悄悄吃饭的。

元正到走廊里找她,发现她正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他走过去:“你找老师有事?”

“没事。”她下意识否认,“我就是……我要去食堂。”

“白双……”他拉住她的手,也没直接戳破她,只是委婉地说,“你现在去的话,食堂的菜也没有了。”他扬了扬饭盒,“今天我们一起吃吧。”

谎言被戳破,白双垂头跟他回教室。元正借了林北的桌子,他打开餐盒,“哇”了一声:“这是你妈妈做的?你真幸福。”他夹了个丸子放进嘴里,虽然有些凉了,但他还是不吝赞美,“别人家的妈可真好啊!”

“你怎么知道餐盒是我放进去的?”白双低着头说。

“我在走廊里看见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元正吃一口鳕鱼,“其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倒是挺羡慕你的。要是我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天天让我带饭我也乐意。”

白双笑了,一口气松了下来,她看着他的侧脸说:“元正同学可真是个暖男啊。”

她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他不适应,他呛了一口,背过脸去,用手背缓解了一下脸上的热度:“我只是说实话。”

她低头扒拉着饭菜,整个人怏怏的:“其实我刚才是想跟老师要一张报名表。”

“作文赛那个?”

“嗯。”

“上课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不好意思开口。”白双顿了顿,“很奇怪是不是?那么多人看着,我就没有勇气开口。虽然以前在初中的时候老师常说我作文写得不错,但到底没参加过这种比赛,所以我……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刚才听说李老师有事已经提前回家了。”

“没关系。”元正拉住她的胳膊,“我知道李老师家在哪里。”

“他家?”

“对,放学以后我带你去。”

“可以吗?”

他转过脸,不去看她:“让你一个人走,我也放心不下。”

六、有你陪着真好

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天空中下起了雪,一直下到放学也没有停。公交车提前停了,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白双站在校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

“说什么傻话呢?”元正走过来,把自己的围巾解开缠在她的脖子上,对她亮了亮拳头,“没有什么能阻挡青春的脚步!”

“我不用……”她把围巾还给他,结果一阵凉风夹着雪粒子灌进她脖子里,凉得她打了个寒战。

他把围巾重新缠到她脖子上:“走吧。”

风很大,雪已经没过脚踝,必须张开胳膊学习企鹅走路才能保持平衡。元正没戴手套,白双分一只给他:“这是我妈给我织的,我戴着有些大,你也许合适。”

元正试戴了一下,刚刚好:“可是你那只手怎么办?”

她攥紧了拳头:“我没关系。”

他犹豫了一下,把她攥成一团的拳头握进了掌心:“喏,两个人一起取暖的话,总会好一些吧?”

风这么凉,他的掌心却是滚烫的,热度由指尖传进心里,白双“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