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悲愤为动力,学习也是其中一部分。
所以当我抱着一大堆英语资料去找肖川飞时,他那惊恐的眼神我至今忘不了。
那时,我常对着肖川飞感叹,世间万物都在变迁,很少会有海枯石烂的永恒。
就像他不再爱去游戏城玩“真人CS”,不再去模型店买飞机,不再喜欢林目楚。
可他不喜欢英语,却是自始至终的。
我常满怀憧憬地问他?:“肖川飞,我想去北外学塞尔维亚语,你考北航怎么样?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北京了。”
“不去,就我这英语水平,根本考不上。”
“我会帮你的!”我拍着他的肩给他打气。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在与我对视的那一瞬,什么也没说出口。
隔了很久,他才极其敷衍地应了我一声“好”。
但我很满意他的回复。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在酝酿,酝酿他驾驶着北京飞往塞尔维亚的航班,操着一口熟练英语的帅气模样。
五、我喜欢肖川飞,从林目楚摔碎他的模型飞机那一刻起
林目楚没去学校的消息,是我偷偷在学校的热门帖子里发现的。
据知情人爆料,林目楚一直想学空乘专业,可私下咨询了好几所大学,都因身高不足被拒之门外。这对于一向清高孤傲的林目楚来说,本已是极大的挫败,又加上流言蜚语的横行,使得心神俱疲的她突然病倒了。
得知此事后,我一忍再忍了两天,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肖川飞。
我本以为他会震惊,会担忧,他却在我一番长篇大论后,格外淡定地回复:“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他的淡漠让我有些错愕,可内心更多的是窃喜。
可我的窃喜仅仅持续了数十秒,便在他再开口之际化为乌有。
他说:“我们的父母是世交。”
他还说:“我最近一直没时间,我妈让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次。”
内心五味杂陈,可我还是拍着屁股从假山上站起,坚强地朝他咧嘴大笑:“大家都是同学嘛,择日不如撞日,捎上我呗!”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瞪大的眼睛与铜铃无异?:“你确定?”
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绝不会乱来,并承诺会为上次的事向她道歉。
在我义正词严的一番说辞后,他更加难以置信:“让你道歉可比登天还难,说吧,你中了什么蛊?”
“良心发现的蛊呗!”我朝他做着鬼脸,内心却心虚到微微颤抖。
肖川飞啊,其实我什么蛊也没中,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你算得上蛊吗?
我喜欢肖川飞,从林目楚摔碎他的模型飞机那一刻起,就浑然不觉地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他对待爱情的青涩模样,喜欢他全心全意维护自己心仪的女生时的言行举止,哪怕他心仪的女孩将他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没人知道,在他们争执之后,我曾返回过事发地点,并将地上支离破碎的模型全部装进了书包。
对待那堆粉碎的零件,我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它们像极了肖川飞千疮百孔的心,也像极了我一意孤行的偏执。
那日,当我提着补品和牛奶去到林目楚家里时,她先是一愣,却还是亲切地为我们倒了两杯温水。
“坐吧,川飞。”她说完,又看向我,眼里的流光带着我看不懂的深意,“坐吧,川飞的小女朋友。”
我的脸因她的话涨得通红,我赶忙摆手解释?:“你说什么呢?肖川飞喜欢的……”明明是你啊!
可我的话被她给打断了,她望向肖川飞:“川飞,我的胃痛药没了,你去药店帮我买几盒吧。”
她的眼神真的温柔似水,明明是情敌,我却依旧被她的美貌给深深俘获。
所以我猜肖川飞也是,果不其然,他在轻咳一声后,便转身出去,并悄然掩上了门。
六、有那么一瞬,我也曾希望过,高考的脚步永远也不要到来
说来也奇妙,就在肖川飞离开的这短暂时光里,我与林目楚意外地冰释前嫌了,我也从她那里得知了关于肖川飞的许多事情,比如,他为何会在每月二十八日给她送礼物;又比如,他对她的一切情感其实都源于愧疚而非爱情。
林目楚告诉我,她出生于二月二十九日,意味着她每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她曾因此抱怨,于是肖川飞便许诺每月送她一次礼物,并一直延续了下来。
她还说,在初中时,因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雨,她将她的伞偷偷塞进了他的书包。她淋雨回家后受了凉,从此落下病根,胃冷疼,也就此伴随了她多年。
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又疑惑于她摔碎肖川飞那模型飞机的原因。
离别前,林目楚告诉我:“木子,川飞压根当不了飞行员,能劝他的也只有你了。”
我似懂非懂地朝她点头。
后来,我也曾问过肖川飞,问他为什么想当飞行员。他想了很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深究,我也知道又是因为林目楚。
空航本是林目楚的梦想,他却也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路,即便他不喜欢英语,甚至还有些厌恶。
我想我大概懂林目楚的意思了。
所以我开始对他循循善诱:“肖川飞,专业一定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就像我喜欢塞尔维亚语,所以我想去北外。你懂吗?”
肖川飞答应得格外爽快,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本人惭愧,专业学识无一精通,以后怕是只能投靠你了。”
“那成,那我带你环游塞尔维亚,带你去吃当地著名的烤肠。”我欢呼雀跃。
也是在那段日子,肖川飞新买了一个单词本,新崭崭的,几乎未曾翻阅过。
我以查单词为由,向他借了一次单词本,然后在他本子的首页神神秘秘地写下一句“volite”。直到两天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来问我那是什么意思。
超长的反射弧正是他不懂情趣的象征,但我似乎早已习惯。
我反问他:“肖川飞,你知道还有多少天就高考吗?”
他望了眼教室上方的倒计时板,疑惑地开口:“十五天。”
我直视着他,脑海里涌现的却是三年来朝朝暮暮的回忆:“肖川飞,是‘谢谢’的意思哦。”
“谢谢你这三年来对我不离不弃。”我继续补充道。
他愣住了,沉默几秒后,才抓起我桌上的黑色铅笔,在“volite”后接着写下:李木子,要记住,大恩不言谢。
我朝他做着鬼脸,疯狂嘲笑他入戏太深,笑着笑着却莫名红了眼眶。
有那么一瞬,我也曾希望过,高考的脚步永远也不要到来。
七、只是那时的他还是那个他,那时的我也还是那个我
高考前,全校的同学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我们的故事,也就此轮番上演了狗血不断的戏码。
就像身高不够的林目楚,却还是凭借出众的外形与气质被一所航空大学提前录取;就像一切条件都得天独厚的肖川飞,却被眼科医生无情地宣告是“色盲”。
我在游戏城找到肖川飞时,他正玩着他许久也没碰过的“真人CS”,我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觉得两年前的时光又浮现在眼前。
只是那时的他还是那个他,那时的我也还是那个我。
他走出来时,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我也在这里。
他棱角分明的眉眼让我移不开眼,我与他对视,心却堵得空前难受:“你有色盲,你当不了飞行员,你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吧?”
他以不了解女生为由,让我一直帮他挑选礼物,其实是因为他压根分辨不出五彩的颜色。
我也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时的林目楚那一句“他压根当不了飞行员”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对我们都许下一个压根不能实现的愿望,又是为了什么?”我反问他。
“以前是因为林目楚,后来却是因为你。”他说完这句话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恍惚,笑得我的心怦怦直跳。
肖川飞跟我说,他对林目楚的特殊情感其实源于愧疚,包括他自己也并未察觉。他拼命送她礼物,拼命讨好她,甚至装作热爱飞行却爱而不得的模样,以此来安慰一直苦恼于身高的她。
直到林目楚摔碎了集他所有心血于一身的模型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他对此一点也不心疼,相反还感觉轻松了一些。
“林目楚说,这样,我们就两清了。”他如释重负地讲述着这些,也仿佛在回忆我们朝朝暮暮的青春往事。
“所以你压根不喜欢林目楚?”我试图做最后的求证。
“嗯。”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向我坦白?”—坦白你当不了飞行员的秘密。
“因为我不想打断你的热情,不想让你失望。我们还要一起考去北京不是吗?”
“傻瓜。”我责怪他,心的某个地方却是甜甜的。
八、肖川飞,我爱你
高考结束后,我如愿考上了北外的塞尔维亚语专业,肖川飞却因为让他头疼的英语,刚刚卡线进了当地一所大学。
公布成绩那天,肖川飞邀请我去学校的屋顶看星星。我们买了很多零食以及几罐我曾经最爱的可乐。
夜空很美,似乎勾画出了世间万物的斑斓。我沉浸在夜色里,更沉浸在还拥有着肖川飞的美好愿望里。
又一罐可乐下肚,我有些晕乎乎的。我看向肖川飞,突然觉得他比那神秘的夜空更加迷人。
“肖川飞,我们专业大二就要去塞尔维亚留学,大三才能回来。”我沉默了片刻,又对他说,“所以你如果来北京找我的话,得趁早哦!”
“一年而已,何必这么伤感。”他满不在乎的反应有些打击到我了。
我试图扬起拳头对他展开攻势,却听到他补充道?:“大不了,我飞去塞尔维亚找你。”
“我不能开飞机,可我能坐飞机呀!”他继续说着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我附和着笑起来,突然觉得这一夜出奇的短,却又出奇的长。
我去北京那天,肖川飞来送我了,我问他为什么没去学校,他说他们学校开学晚,不碍事。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似乎都挺珍视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你如果当初好好学习英语,现在就能和我去北京了。”我突然有些遗憾。
他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护身符递给我。我看着护身符上刻着的“volite”,傻眼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直到将整齐的头发抓得有些凌乱,才有些害羞地开口:“这是我亲手刻的,我没什么特长,就动手能力稍微强一点吧。”
我因他一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却不领情,继续煽风点火:“木子,同样谢谢你这三年的不离不弃,虽然我的英语直到最后还是一塌糊涂。”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护身符,与他一起哈哈大笑,可又深知我们的心里都装着太多的心事。
检票的那一刻,我上前礼貌性地抱了抱他,却发现他的身子僵硬得有些可怕。
“肖川飞,volite!”我别过头,喃喃自语,却再也没人能听见。
肖川飞一定不知道吧,“volite”是塞尔维亚语里一个简单的词组,它的中文意思是:我爱你。
肖川飞,我爱你。
九、他的话比风还甜,而我比风更加喜欢他
我喜欢肖川飞,却又深知喜欢太廉价了,所以才会在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我选择了塞尔维亚语,就注定了我大学之后的漫漫留学之路。我曾多次试图停下脚步去寻觅我所喜欢的男孩,却又因着太多不可控的因素而希望落空,比如,父母予以的期盼,又比如,现实和未来。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思考,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那我一定选择在拥有理想前,先认识肖川飞。
去到塞尔维亚后,我意外地喜欢吃塞尔维亚的烤肠。每当这时候,我又会想起曾经的豪言壮语,说要带他环游塞尔维亚,带他品尝各色的烤肠。
可我没想过,在我到达塞尔维亚两个月后,肖川飞竟如约来到塞尔维亚找我。
我去机场接他时是晚上,他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只是曾经的寸头被他稍微留长了。
机场有些安静,除了中央大屏幕上轮流更换的各航班信息。
那天,在帮他安顿好行李后,我带他去了当地最繁华的夜市,那里也是一条街,有着为数不多的中国小吃。我们从巷头吃到巷尾,像当初吃遍学校附近的小吃巷那般,喝着可乐,聊着人生。
当我们举杯将面前的可乐一饮而尽时,我却听他说了一句:“李木子,volite!”
我格外不好意思,躲避着他炙热的目光?:“跟我还客气啥?”
他突然轻笑出声,一本正经地说要给我讲两个神奇的故事。
“好。”我应允。
“第一个,一位男士坐飞机,空姐递给他一杯白水,他出于礼貌说了一句‘volite’,空姐却红着脸念叨着‘sorry’离开了,你说奇不奇怪?”
“挺……挺奇怪的。”我尴尬地回复。
他笑了笑,接着说?:“第二个,一个女孩明明知道‘volite’的真正意思,却在我送幸运符给她的时候佯装不知,你说奇不奇怪?”
我惊呆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李木子,如果不是林目楚说她看见你当初捡走了我的模型飞机,如果不是你在我本子里写的那个塞尔维亚语词组,我想,我们就错过了。”
我热泪盈眶,哽咽了许久才反问他:“你一直知道它的意思?”
“傻瓜。”他呢喃道。
那天,夜风微凉,他的话比风还甜,而我比风更加喜欢他。
我喜欢你,肖川飞,在无数日夜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