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撞胸膛(1 / 2)

文/桑萌

水钻高跟鞋踩在中花白大理石上,发出嗒嗒的尖锐脆响。楚辞一身范思哲春夏高定,拎着普拉达新款提包,气场全开地走进海合医院。

几天前,她那同父异母的败家哥哥酒驾超速,出了车祸,万幸捡回一条性命。尽管两人在暗地里早已因公司股份而斗得天翻地覆,但这明面上的客套仍需做足。

楚辞推开VIP病房大门,瞧见楚竞浑身裹成“木乃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楚竞立时目眦尽裂,大怒道:“你来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如此感人的语文水平令楚辞深表同情,她抬手拨弄大波浪长卷发,悠悠地道:“看来楚少爷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嘛,一只上不了台面的过街老鼠,永远下贱肮脏。”

“楚辞!”楚竞气得脸色发青,“我警告你不要太嚣张!”

五分钟后,VIP病房大门被人用力关上,楚辞面色不善地走了出来,显然方才的谈话并不愉快。

她一路闯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对那立在窗边低头翻阅文件的青年恨恨地质问道:“医生,你确定不要仔细复诊一遍吗?我哥哥的车祸那么严重,怎么可能还活着?!”

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闻言,合上文件转过身来,视线冷冷地向她一扫,霎时宛若清风穿肺腑、山泉过心间,她的脑海里只余四个字:惊为天人。

“有事?”

面对那人的询问,楚辞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放软了姿态,迎上前去:“我是说,谢谢您呀!如果不是您,我哥哥现在早就入土为安了!”

“嗯,我叫楚辞,您下班后有空吗?约饭兜风了解一下?”

说着,她移开紧紧黏在人家脸上的视线,稍稍往桌面上一扫,瞧见名牌上写着“洛凛”二字,汉仪春然手书体,锋利的线条透着些许冷漠,就如其人的气质一般。

尽管最后洛凛拒绝了她的邀请,但有这般艳遇,倒也不虚此行。楚辞素来是个行动派,瞄准了猎物便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捕捉。

她开始频繁地往海合医院跑。第一天,楚辞抱着大束玫瑰出现在洛凛跟前,后者目不斜视,随手将玫瑰扔给助理?:“停尸间太死寂了,把这花送过去添点生气。”

第二天,不死心的楚辞又以百合铺满整条走道,洛凛甫一出现,她就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怎么样?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洛凛面不改色,眸底覆着一层薄薄的嘲弄:“一出门就瞧见满地的植物**,你说刺不刺激?”

楚辞哑口无言,深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了碾压。于是第三天,她用粉色钞票堆满他的办公桌,面上一派倨傲轻佻的笑意:“洛医生不喜欢玫瑰花,也不喜欢百合花,那喜不喜欢今天的‘随便花’呀?”

那一日,医院全体人员在素来冷漠的洛医生脸上,第一次瞧见名为愤怒的情绪。许是受到了来自资本家的侮辱,洛凛眉头紧锁,面色阴沉,指着办公室大门冷冷地道:“带着你的钱,立刻滚出去!”

没皮没脸的楚辞向前迈进一步,歪着头笑:“怎么滚呀?你去我家教教我呗?”

如果怒火能杀人,那么楚辞现在一定被烧得连骨灰都不剩。洛凛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医生就职宣言,深吸一口气后甩袖出门,眼不见为净。

正所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却天下无敌。

楚竞出院那天,楚辞给洛凛送了一面直径两米的锦旗,红底绒缎,用金色丝线绣了“妙手回春、在世华佗”八个大字,那迷醉的审美令医院诸人忍俊不禁。

洛凛忍无可忍,长臂一伸,摘下锦旗扔到门外。几天后,院长召开全院大会,给大伙介绍了一位新股东。

海合是私立医院,医疗水平和工资待遇居全国顶尖地位,因此股东可谓衣食父母,必须予以重视。

当洛凛瞧见楚辞笑意盈盈地上台发言时,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身为股东,总有一些特权,是以楚辞定定地望着洛凛的方向,开口颁布了第一条规定:“为了维持良好的医患关系,日后病患家属送来的锦旗,一律不许拒收。”

镁光灯下,那妆容精致的姑娘像一朵浑身带刺儿的暗夜蔷薇,张扬、美丽,却危险。

她斥巨资买下27%的医院股份,就是为了强迫洛凛收下锦旗,楚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由此可见一斑。洛凛像被她瞄中的箭靶红心,只觉天灵盖上一阵发凉。

此后,楚辞不再满足于工作上的骚扰,开始全方位介入他的生活。她查出洛凛的住宅,得知他每个周末都有晨跑的习惯,便定了十个闹钟逼自己早起,到他常去的公园蹲点守候。

初夏薄雾微凉,公园里只有稀稀拉拉的行人,楚辞打了个哈欠,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跑来,立时打起精神,制造了一场完美偶遇。

“哟,洛医生,这么巧啊!”

楚辞笑嘻嘻地朝洛凛打招呼,瞧见他穿着一身浅蓝色运动装,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四肢肌肉匀称,线条流畅,晶莹汗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过喉结,落进衣领,再配上那张清冷的俊脸,强烈的反差让人赏心悦目。

洛凛无视她**裸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继续晨跑,而她本就不擅运动,此时还得费力搭讪,没跑两圈便已气喘吁吁,不得不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歇息。

金色曦光从云层间散出,落在茂盛的树木草丛上,洛凛绕公园跑完十圈后终于停了下来,而楚辞早已打起瞌睡,最后被一阵动感的土味情歌给吵醒。

此时,空旷的公园广场上围着一群大爷大妈,正踩着节拍跳广场舞,而洛凛早已不见踪影。楚辞左右搜寻无果,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她微垂着头,也没注意看路,谁知转身没走几步,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竟是恰好路过的洛凛。只听他冷冷地道:“会不会走路?”

楚辞揉着惺忪睡眼,困意缠绵的模样竟有些呆萌。她开口询问说?:“现在几点了?”

洛凛瞟了眼手表:“六点四十。”

闻言,楚辞默默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瞧了瞧屏幕,欣喜地笑了起来,眉眼都染上了露珠的清亮。她说:“好巧啊!我手机显示的时间也是六点四十,我们真有缘分!”

“……”

不去理会这人的强行尬撩,洛凛径直朝前走去,来到自己经常光顾的小店,坐下吃早餐。楚辞也毫不客气,利落地坐到他的跟前,点了几份看起来不错的早点。

没过一会儿,老板便端来小菜、清粥。楚辞常年待在国外,不太会使用筷子,与那碟爽口小黄瓜斗争许久,仍旧夹不起来,最后是洛凛看不下去,只好出手相助,不耐烦地夹起一块黄瓜放进她的碗中。

最后是洛凛结的账,他打开微信,准备扫描贴在桌面上的二维码,冷不防一个手机迅速递了过来,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准确无误地送入扫描框,只听嘀的一声,手机跳出添加好友页面。洛凛来不及反应,楚辞就眼疾手快地替他点了“添加”,不出三秒,微信显示添加好友成功,对方的头像是一个Q版屈原,名称叫作:楚辞会默写了吗。

猝不及防被套路,即便冷淡如洛凛,也不禁目瞪口呆……

洛凛的朋友圈很干净,但这并不妨碍楚辞弄来他的照片。我们机智的楚小姐点开了医院官网,从员工简介专栏里截图了他的证件照,并迅速将这盛世美颜发给自己的闺密兰溪,没过一会儿,那头回了一句:“哇!这不是我们高中时的校草学弟吗?!”

楚辞微愣,不禁回想起高中往事。经兰溪从旁点拨,她模糊记起,自己高三那年,高一年级确实有个人气很高的“冰美人”。楚辞素来飞扬跋扈,曾几次三番与朋友将小学弟堵在楼道里调戏,不过大多是出于玩笑,再加上当时忙着高考,便没有了后续,谁知兜兜转转,缘分再次将彼此交缠。

这么想着,她脸上不禁浮现出轻笑,连总裁进了自己办公室都未察觉。待楚辞反应过来时,“爸”字尚来不及出口,就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通怒斥。

“胡闹!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涉足医疗行业!你倒好,偏偏去投资海合!”

楚家的生意涉及面很广,但或许是人命关天的缘故,父亲怕惹上纠纷,一直不许小辈投资医疗。楚辞当时也是被美色蒙了心,所以才胆大包天,可消息传播的速度太快,不用猜,定是楚竞嚼的舌根。

果然,楚父接着道:“临时撤资太过引人注目,我给你一年时间退出医疗行业,至于上回那单洛杉矶的生意,就让你哥哥去谈!”

语罢,楚父面色不善地转身就走,楚辞急了,万分不愿错过洛杉矶那块肥肉,连忙跟上前去,想要撒娇求情。

她走得急,近日又是返潮的天气,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湿漉漉的。楚辞一个不慎,高跟鞋没踩稳,结结实实地滑了一跤。

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楚辞龇牙咧嘴,肝火更甚。换作以往,这点小伤叫私人医生上门处理便好,但思及洛凛那张冷冷清清的俊俏脸庞,楚辞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让助理开车送自己去了海合医院。

当她被扶进洛凛办公室时,后者正在看病人的胸片。在听完楚辞可怜兮兮的哀号后,他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楚小姐怕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心外科,骨科请下二楼右转。”

“我没走错。”楚辞撑着桌面俯下身,凑到他跟前,“洛医生,我见到你就心悸,见不到你就胸闷,你说这是什么病?”

“原来如此。”洛凛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病例,抬眸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楚小姐这病叫作‘皮厚’,也称‘羞耻心缺失’,建议你赶快接受心理辅导。”

楚辞秀眉一蹙,对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颇为不悦,于是开始了她最擅长的无理取闹。洛凛被烦得无法,只好唤来护士为她处理脚伤。

可楚辞上药包扎后依然不肯走,洛凛不得不耐着性子问她:“楚小姐还有什么病?”

楚辞架着腿往沙发上一靠,故作虚弱状:“还有点低血糖,想听点甜言蜜语。”

洛凛:“……”

论耍流氓,我们楚小姐从来就没输过。洛凛本着“惹不起就躲”的原则,出门巡查病房。楚辞也不恼,自顾自地打量起他的办公室,而后脑内灵光闪现,给一个高中学妹打了电话,交代几句后,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所以当洛凛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楚辞不怀好意的笑容。

“洛医生,我们今晚去看电影吧?”她盛情邀请,不待他答,又摇摇手机威胁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的毕业照贴满医院公告栏!”

只见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一寸红底免冠照,十八岁的洛凛穿着白色衬衫,戴着黑框眼镜,虽然五官俊朗,却透着一股呆萌的书卷气,与他现在的高冷精英范截然不同。

望着楚辞眉飞色舞的模样,活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洛凛深感无奈:“楚小姐,你不撞南墙心不死是吧?”

“我不想撞南墙。”她凝视着他的双眸,微笑着说,“我只想撞先生胸膛。”

面对楚辞层出不穷的招数,洛凛无法,只好妥协。

因为她崴了脚没开车,而他今日又恰好将自己的车送去保养,在晚高峰时段根本打不到出租车的情况下,两人只能选择乘坐地铁。

然而人潮实在太过可怕,他们好不容易才挤上地铁,找了地方站稳,竟热出一身薄汗。洛凛单手扶着竖杆,楚辞亦将手握到竖杆上,以寻求身体平衡。

不出一会儿,她自己的手悄悄上移,与洛凛的手蹭到一起。洛凛像被烫到一般,手连忙往上移了几寸。楚辞来了兴致,手跟着往上挪,两人的手再次蹭到一起。

洛凛默然汗颜,自己的手继续上移,而楚辞紧追不舍……如此几次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索性仗着身高优势,将手握上顶部的横杆。楚辞仰头望了一会儿,不禁咬牙切齿—腿到用时方恨短!

然而她最后还是成功吃到了豆腐。地铁中途停站,上来一大拨人,楚辞因为脚伤站得不稳,被人撞到肩膀后,顺势扑进洛凛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而后以空间太过拥挤,无法起身为由,渐渐将姿势变成环抱他的腰。

夏日空气干燥闷热,车厢内人潮汹涌,充斥着汗水的黏腻潮湿。两副年轻的躯体紧紧贴在一起,温度像燎原的火势,混着怦怦的心跳。

到达电影院后,楚辞随便选了部文艺片,全程也没认真看,毕竟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发展,一回眸,就瞧见洛凛靠在座椅上,歪头睡着了。

影厅一片漆黑,大荧幕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楚辞朝洛凛凑近了些,瞧见他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黛色,显然是劳累过度,许久未曾好眠。

医院工作繁忙,外科医生常常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楚辞不舍得叫醒他,便单手托腮,静静等候他醒来。

所以洛凛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她**裸的视线。此时电影已经结束,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这部电影好不好看?”

“还行。”楚辞笑吟吟地点点头,“不过没你好看。”

“……”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在这场感情追求中,楚辞一直处于主动地位,她没想到,今天自己尚未启动攻势,那厮就在微信上联系自己了。

他发的是语音,语气虽是一贯的冷冷冰冰,却夹着一丝刻意的温柔。他说: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那一瞬,楚辞的身体里仿佛绽开了千万朵瑰丽的烟花,她激动得原地跳起,笑容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终于挨到下班,楚辞风一样地冲到公司大门口,掏出小镜子整理仪容。不一会儿,白色玛莎拉蒂悠悠停到跟前,车窗摇下,露出洛凛清贵冷漠的侧脸。

他的双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十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天生就是当外科医生的料。楚辞眼里不断冒出粉色桃心,却在看到车厢后座上的年轻女子时稍稍滞了片刻。

只听洛凛淡淡地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顺路捎她一程。”

见他这副不耐烦的神情,聪明如楚辞,立刻就明白了事情原委。她就说呢,洛凛怎么会突然主动联系自己,原来是桃花缠身,急需找人挡一挡。

但他能选择她,她也是极开心的。于是她优雅地开门,坐上副驾驶位,天真无邪地道:“顺路?你昨晚说今天带我去做孕早期检查,这么巧,你同学也怀孕了啊?恭喜恭喜!”

洛凛和同学:“……”

斗转星移,几夜淅沥小雨送来秋意。楚辞和洛凛越来越熟,俨然已挖入“冰山”内部。就当她准备加把劲,把“冰山”整座挖走时,楚父给她扔了一记炸弹。

这段时间,楚辞满脑子儿女情长,对楚竞疏于防范,被他在背地捅刀而不自知。于是楚父大手一挥,以历练为由,将楚辞下放到偏远山区,负责旅游开发区的监工。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朝被“发配边疆”,怎一个惨字了得。她经历长途跋涉来到乌蒙镇上,望着一碧万顷的稻田、不到一格的手机信号,心境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第一天夜里,她被鸡鸣吵醒;第二天夜里,她被蚊子咬醒;第三天夜里,她见到了洛凛。

楚辞以为自己精神不济,出现了幻觉,冲上前给人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惹得洛凛面色阴沉,周身气温低了十度,这才确定不是梦境。

洛凛说,海合医院热衷于慈善,每年都会派遣医疗队到山区为乡亲们免费服务。楚辞听后,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话虽如此,可怎么也不用劳烦您这位外科王牌的大驾吧?”

她望着他,双眸亮晶晶的:“你就承认吧,你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

洛凛稍显别扭地转过脸去:“……你少自作多情。”

虽然他还是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样,但自从他跟随医疗队来了之后,楚辞的精神抖擞,白天忙着实地勘测、画图巡视,夜里坚持挖“冰山”,可谓毅力非凡。

这天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摘下早已汗湿的橘色工地帽,蹲在一户农舍门前给兔子喂青菜,余光瞟到一抹白大褂,抬头,果然是手里提着医疗包、脖上挂着听诊器的洛凛。

他淡淡地道:“菜叶上的水珠没擦干净,兔子吃了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