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平生,是不是很久没有人拒绝过你了?”
“是。”
“那好,我拒绝。”
五、只要还有机会,所有难以忍受的时光都可以推翻
分手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种方式。那一次,女孩子爆发的自尊心成了压垮最后一点不舍的稻草。
五年前的易平生开了一天的研讨会回到家,屋里黑漆漆的,一点温度也没有,属于女孩子的行李都已经不见。他躺在冰凉的沙发上,躺到半夜,给许辛辛打了一个电话。许辛辛告诉他,阮轻言已经平安回校,并答应他会照顾好她。
易平生不是感情用事的少年,他对阮轻言这三个字背后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阮轻言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永远像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他不喜欢这样的她,所以他必须把她推出去,至于以后,聚散由天。
可是没有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只能拼命工作去掩饰心里的失落。直到两个月后,许辛辛告诉他,阮轻言走了,毫不犹豫地去了英国,接着他从许辛辛那里看到了阮轻言的照片。
照片里的阮轻言剪短了头发,戴着俏皮的贝雷帽,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齿,像朵灿烂的桃花,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画面里,除了一脸笑容的阮轻言,旁边还有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两个人挨得很近,阮轻言甚至挽着他的手。
其实理智状态下的易平生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的,因为他了解阮轻言有多么一根筋,况且这在国外并不算很亲昵的举动。可是自己心上的女孩,此刻在别人身边笑得那么耀眼,即便把那个人换成一棵树,易平生想他照样会嫉妒的吧。
阮轻言已经开始新生活,甚至再未提他一字。易平生陷入发疯般的自虐中,原来一直别扭的人除了阮轻言,还有他自己。
五年而已,却像压缩了十五年的精力和努力,易平生常自嘲会不会一夜白头,幸好上帝还有仁慈心,甚至让他在合同上意外看到阮轻言的名字,他都觉得上帝是偏爱她的。
是的,只要还有机会,所有难以忍受的时光都可以推翻。
“从上海到圣何塞港要多久呀?船期是不是赶不上呀?我不要船了,我要空运!我要飞机!”阮轻言喝醉了,一半是别人敬的,一半是自己灌的。
易平生急急忙忙追出来,扶住了正踉跄着下酒店台阶的阮轻言:“好,都给你,都给你。”
“真的吗?”
“你喝醉了,想的也全是工作吗?”易平生哭笑不得,阮轻言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易平生的鼻尖,点了几次才点准,“还有你呀。”
易平生愣住了,他相信酒后吐真言,他相信一点点希望也能实现愿望。
“轻言……”
“喂!”阮轻言酒后万不知,也根本不会管跟前的人是谁,“怎么没人接电话呀?”她拼命按着手机,其实根本没有拨出去。易平生不再让她打电话,直接开车送她回家。
阮轻言的房间简单明了,和以前他们住一起的时候不一样,少了少女气息,都是实用的生活必需品。大概她已经变成了那五年里的易平生,摸爬滚打,满身烟火。
可是这样满身烟火,斤斤计较着合同里的字眼和利益的样子,却让人喜欢到不行。
阮轻言迷迷糊糊地躺到**,易平生给她盖被子,她忽然抓住他:“我还没卸妆啊。”易平生哭笑不得,找到她的卸妆液,用化妆棉蘸着轻轻给她擦脸。
“大概没有女生像你这么胆大,敢叫……”易平生一时没想好自己的称呼,索性沉默。没有了故意增添女人味的妆容,她依旧是他记忆里那个稚气的少女。
易平生忍不住轻轻低头,可还没碰到她的脸,门就被打开了:“轻言?”
站在门口的是阮轻言的室友,许辛辛。
许辛辛看到易平生时吓了一跳,再看看已经睡着的阮轻言,咬了咬嘴唇,说道:“易平生,我们能谈谈吗?”
六、平生可好?
阮轻言去英国后的某一天,许辛辛找上门,站在门口掷地有声地对易平生说:“轻言出国的时候很高兴,她说终于没有了牵绊,她也从没想过能和你有什么结果。我早就告诉过你啊,轻言家世那么好,一直瞒着你,不就是没对你抱什么希望吗?她现在有新男友,有好的生活,你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我们分手了,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你不用告诉我。”
“可是你放不下啊。如果有办法可以让你忘记轻言,让你能够开心一点,你告诉我。”
“许同学,”易平生有点没耐心了,“我认识你不过是因为你是轻言的朋友,你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事?”
许辛辛被这一句话打击到了,她垂下头:“你一点都不记得我吗?”
易平生皱眉:“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我努力考上S大,是因为你啊。”许辛辛抬头时泪眼蒙眬,易平生愣了愣,可是记忆里没有丝毫关于她的印象。
许辛辛和易平生其实在一所高中,S大是许辛辛以他为目标考上的,可是她一直没有勇气开口和易平生说话。后来她认识了阮轻言,两个人成为闺密。在她还没有主动提及易平生的时候,她在某一天先从阮轻言的嘴里听到了那个名字。
后来,许辛辛喜欢易平生,就成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呢?”易平生觉得有些可笑。
许辛辛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你们分手了,我才敢表明心意,无论如何,藏在心里不说才是最大的遗憾。”
可是易平生只是叹了口气:“人挑选另一半就像在海边捡贝壳,我已经捡到了最美的贝壳,就不会再回到海滩上。即便我捡的那个贝壳不属于我,即便海滩上还有更美的贝壳存在,那也与我无关了。”他有些感慨地看着许辛辛,但语气始终是果断的,“抱歉。”
这一番话,彻底浇熄了一颗炙热的心,也让易平生完全失去了关于阮轻言的消息。
“没想到还会再见面。”此时,许辛辛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易平生,“一直想给你,只是那时候我太生气,又怕自作主张。”
易平生接过许辛辛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一沓明信片,都是那些年阮轻言寄给许辛辛的,内容都是女孩之间的问候,除了每张末尾都有一句:平生可好?
“我一直很自责。”
“你不必自责,无论是分手还是这些年的分离,都不是因为你。我不后悔放开轻言让她去英国,相反,如果那时候都为了对方而放弃自己的前程和人生,现在的我们可能有更坏的结果。”
“轻言没有忘记过你,她偏执拼命,成了工作狂……她都快把自己过成第二个易平生了。”许辛辛无奈地笑了,“恋爱方式千万种,你们偏偏选择自虐的方式,也许是上帝在帮你筛选最登对的人吧。”
最登对的人吗?易平生看着明信片上那格外用心的四个字,情不自禁地笑了。
七、有些人不是不温柔,只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关心给无关紧要的人。
拉斯维加斯的产品展会,阮轻言本不必亲自去,但她这些年当惯了劳模,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许辛辛开车送她去机场,一路上犹犹豫豫。看着阮轻言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许辛辛反而更生气了。
“我真是怕了你了,轻言。”停车场里,许辛辛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阮轻言,“当年家里要你去英国留学,你一直没有答应,也没有告诉易平生,因为你舍不得。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提分手提得那么巧?是我告诉他的。我表面上希望他不要耽误你,背地里却侥幸给自己争取机会。”
阮轻言听后很平静,虽然她不是容易红脸的性格,但连一句质问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许辛辛拉着她的手:“你骂骂我吧。”
“我知道是你,因为在他提分手之前,只有你知道那件事啊。”阮轻言笑了,“去英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些年我和你的友谊,也绝不是我假惺惺,我一点也没有记恨你的想法。”
“可是……”许辛辛抬起头,“可是你走之后,我利用易平生还想着你这件事,联系过他。”
阮轻言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
“当你告诉我你有了新男友的时候,我第一是替你高兴,第二……就是想着告诉易平生,这样他就能彻底放下你,我也就能表明心意。我喜欢易平生这件事,你一点都不觉得震惊吗?”
阮轻言摇摇头:“我知道你一直关心我,所以拍那张照片只是想让你放心。虽然感情里不能凭先来后到,但是若要真论起抢占先机的人,那应该是我吧。”
时隔多年,她们彼此终于坦白交心,真正震惊的人,却是许辛辛。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但我也只是怀疑,直到看到你的档案,我才知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不,只是我认识他,他并没有注意过我……”
“你和他之间的事你会处理好的,我不会多问。我承认,因为你,我动摇过,但当年的不成熟才是分手的致命伤。”
许辛辛叹了口气:“昨天我见到他,他也是这么说的……”
“要来不及了,这次我会去得久一点。你知道我的,也许很多毛病可以改,唯有胆怯和别扭,总是如影随形。”
和易平生的突然重逢让她害怕,有些慌不择路的,她选择了手边最容易逃跑的机会。换好登机牌,阮轻言进入安检通道,突然转身喊:“辛辛,这次不要告诉他了啊!”
许辛辛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当两个人的口是心非被第三个人看穿,如果不能推波助澜一把,真是不知道他们要磨蹭到何年何月。
“展会地点、酒店信息都给你了,哎,这次要是追不到,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电话那边轻声一笑,语气却依旧非常的疏离:“谢谢。”
有些人不是不温柔,只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关心给无关紧要的人。许辛辛明白了这个道理,反而看开了。
八、“上帝真的偏爱我呢。”
来拉斯维加斯半个月了,阮轻言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像个发动机,开关一按就不停地工作。
形形色色的客户看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他们好像长得一样,笔直锋利的浓眉、被冷酷掩饰的温柔的眼睛……糟糕,这不是易平生的样子吗?
阮轻言觉得自己中了邪,忍不住抬头远眺,想放松一下神经,却在人群里更清晰地看见了这个影子。她吓了一跳,再仔细去看,却又不见了。
明明自己是逃出来的,怎么反而很想见到他的样子?阮轻言内心大骂自己没骨气,觉得该暂时放下工作出去走走了。
这个城市有很多可以尽情狂欢的地方,只是阮轻言不大爱凑热闹,但有一个地方是她一直想去的,或者说,是很多年前易平生和她约定要去的。所以这次听到出差地是拉斯维加斯,阮轻言才会毫不犹豫地跟着来,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路线却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出于做事谨慎的习惯,阮轻言还是跟前台确认了一下目的地的准确位置。只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身影站在了她刚才出现的地方。
阮轻言要去的是拉斯维加斯的市政厅,虽然几乎不再运转,唯一还可以招呼的,大概只剩类似于国内民政局的一个小部门。阮轻言像是一个慕名而来的游客,出于好奇走进这个办公室,第一个进入视线的是一个无人管理的柜台,上面放着铅笔和空白表格。
她想咨询一些问题,可是没有工作人员,干脆先填了资料往里走。她绕过排队用的铁栏杆,看见稀稀落落四五个窗口,很冷清的样子。阮轻言随意走进一个窗口,还没来得及问问题,窗口的白人大婶就拿过她的表格摇摇头,说要两个人才可以,一个人不能完成结婚仪式。
阮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方没来。
大婶若有所思,把表格还给她,很关切地问:“为什么没来呢?如果只是迟到的话,可以等一等哦,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下班。”
“他……”阮轻言脸红了。女孩子的幼稚之处在于,明知道两人相隔十万八千里,也期待对方脚踏七彩祥云而来。她甚至想,如果他能来实现这个约定,不管什么时候……阮轻言不敢想下去了,原来自己也一直期待着新开始。她的眼睛忽然一酸,然后手里的表格突然被人拿走,她刚想抽回,却愣住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来人对着窗口大婶儒雅一笑,“抱歉,请稍等片刻。”
阮轻言看着拿着纸和笔去一边填写资料的易平生还没缓过来,就看见大婶捂着心脏悄悄说:“你的未婚夫真是太棒了!如果是这样的男人,我不下班也要陪你等到他!”
是啊,真的是很棒的人。阮轻言的脸更红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七彩祥云?她偷偷转头看易平生,易平生填写表格的神情很认真,忽然,他抬头问阮轻言:“对了,你照片里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是谁?”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阮轻言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去抢表格,可是易平生个子高,手臂一举就超过了她的跳跃范围,轻松绕过她把表格递进窗口。
大婶看着一高一矮,一个镇定抬头,一个害羞低头的一对璧人,例行公事问他们有没有离过婚,两人摇摇头。接着她问他们愿不愿意结婚,易平生微笑着点头,阮轻言把头扭到一边,于是易平生不动声色地按着她的脑袋点了点。
直到走出市政厅,阮轻言还是晕乎乎的,她忽然问:“在这里结婚,回国后是不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呀?”
“你反悔了?”
“也不是……”阮轻言脸红。
易平生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忽然深情地道:“你走后,我跟自己说,即便你就此放弃我,我也要做好自食其果的准备。可在这场战争里,我早就被你招降,阮小姐能不能善待俘虏?”
可阮轻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说你已婚吗?”
“难道不是吗,易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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