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阿囡
一、上个吊都做不好,能指望她做啥
县令闺女唐青青夜里赏花磕着脑袋的事很快就在陵川县传遍了。
不过赏花是官方说法,只有唐府的人才知道唐小姐那晚干啥了。
事情是这样的。
年前唐府和陵川县的大地主韩家定了亲。亲是一门好亲,唐府有权,韩家有钱,亲一成,以后两家在陵川县可不得横着走吗。不过谁知道当事人之一的唐大小姐跟被猪油蒙了心一样,死活不肯嫁。
唐老爷急坏了,他这闺女是远近闻名的瘦女,如今有人肯娶,他就谢天谢地了,何况这夫家又不差,那未来女婿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
唐老爷苦口婆心地劝了几次,可他女儿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俩字:不嫁!
唐老爷气坏了,心一横,索性在唐青青的闺房外加了把锁,打算到时候绑也得把她绑上花轿。
唐青青也是个傲气的,当晚就搓了床单往梁上一搭,打算以死明志。
问题就出在这儿,在唐青青企图踏上小板凳将自己吊上去的过程中,意外陡生—
她踏空了。
然后,脑袋磕到了桌角上。
唐老爷觉得很丢脸,恨不得敲开他闺女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上个吊都做不好,能指望她做啥?
于是唐老爷愣是一眼也没有去瞅唐青青。
过了几日,听说唐青青醒了。又过了几日,听说唐青青磕得神志不清了,成天嚷嚷着保养,喝减肥养生茶,跟有毛病一样。
唐老爷没忍住去看了一眼,结果被灌了一壶据说是清宿便、排肠毒的茶,走的时候肚子胀得圆滚滚的。
不过既然唐老爷忍不住,自然还有别人也忍不住。
比方说另一位当事人—韩玺。
唐青青院里有株桃花,现下正开得热闹,韩玺顺着树干爬下去时,花瓣落了他满身。
他捂着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转身,当场就给吓住了。
唐青青正在用黄瓜泥敷面膜,乍一看到韩玺,也是吓得够呛,脸上的面膜一坨一坨往下掉。
“兄台,夜探香闺,意欲何为?”她眯眼,低声问道。
韩玺瞅着唐青青的脸,忍住胃中的不适,勉强笑道:“听闻你伤了头,我有些担心,便来瞅瞅。”
闻言,唐青青负手围着韩玺绕了一圈,完了一拍手:“你就是我那个未婚夫啊!”
韩玺默然,原来传言是真的,她脑子真被磕坏了!
要搁以前,他敢翻墙,唐青青早就拿着耙子把他打出去了。
韩玺眼珠子转了转,微笑道:“我来是找你商量事的。”
唐青青径直躺在树底下的摇椅上,捻着兰花指在脸上按着:“你说。”
韩玺也不介意,笑得很是灿烂:“虽说外界传你是夜里赏花磕了脑袋,但是我们心知肚明。既然你死也不想嫁我,不妨……”
韩玺正说得起劲儿,唐青青突然开口:“等等!”
韩玺噎了噎:“……你说。”
只见她抹了把脸,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家很有钱吗?”
韩玺愣了愣,她这是磕傻了?
“算是……比较有钱。”
话一出,唐青青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窜到他跟前,提溜着他的领子左看右看,末了,一拍大腿:“我嫁!这么一个高富帅,不嫁就是傻子啊!”
高富帅……是什么?
韩玺有些愣,瞅着眼前的姑娘,以及那堆……泥下掩盖的脸上露出的一块瓷白肌肤,脸上微微一热,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二、大姐,长得太胖,容易“三高”啊
大庆女子以浑圆的体态为美,体态越浑圆,表示越有福相,越能嫁一个好人家。
反之,越瘦的姑娘,越不好嫁人。唐青青就是个中典范。
从前的唐青青还算肯上进,一日三餐外加四顿点心,立志要做一个富态的姑娘,可磕着脑袋之后,唐青青不但点心不吃了,连晚膳都省了,还成天嚷嚷着要减肥。
唐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脚踹烂了唐青青院子里的门,便再也不管她。
她庶姐唐绿绿倒是喜欢往前凑,扭着粗壮的腰身捏着嗓子想刺激她:“小妹这一伤,瞧着又瘦了些许。”完了顾影自怜,“哪像我,喝些水都长肉。”
唐青青默了默,斟酌着开口?:“大姐,长得太胖,容易‘三高’啊!”
“什么意思?”
唐青青好心科普后,看着唐绿绿怒气冲冲的背影,心情大好。
她在现代就是跟唐绿绿一样喝口水都会长胖的大胖子,后来下定决心去抽脂的时候在手术台上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以胖为美又如何,唐青青想,她打死都不要变回一步三喘气的胖子了!
正好上巳节到了,各家各府的丫鬟小姐们都去河边祓禊,唐青青拾掇拾掇,也跟着去了。
时至暮春,街上行人三五相伴。唐青青带着丫鬟路过烟柳巷时,闻见里面的阵阵脂粉味儿,眼睛骨碌一转,趁着丫鬟们不注意,便猫身钻了进去。
于是,韩玺搂着花娘在醉客楼的大堂里看戏,无意间瞥见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姑娘时,刚被喂到嘴里的酒便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花娘尖叫一声,众人纷纷回头。
韩玺忙不迭要藏,谁知道唐青青眼尖,一下便瞅见了他。
这下是躲不掉了,看着那气势汹汹奔来的姑娘,韩玺苦笑着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唐青青冷笑一声:“果然有钱的男人花心,从古至今,亘古不变啊!”
韩玺莫名心虚,上前拉了拉她,低声道:“大庭广众,你小声些。”
唐青青横了他一眼,话锋陡然一转:“事已至此,你难道不该有什么表示?”
韩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表示?”
只见唐青青大咧咧地往圆凳上一坐,顺手勾了花娘揽在怀里,挑眉冲他贼兮兮地笑:“这里可有小倌?给我叫几个来。”
韩玺一听,脸瞬间黑透了,扯过唐青青便要把她扔出去。
唐青青力气没他大,被他拎着像只小鸡崽子一样。
她犹不死心,嚷道:“只许你找姑娘,不许我找小倌,这不公平!”
韩玺冷笑连连:“待我同唐伯父说了你此番行径,你便知道公不公平了。”
唐青青气得直抽筋,掐着韩玺胳膊上的肉:“那你找姑娘就有理了?待我回去同我爹说,休掉你的!”
韩玺看着手里瘦瘦弱弱的姑娘,怒极反笑:“行啊,看你是先受家法还是先休我!”
唐青青见他油盐不进,心一狠,照着他脖子就来了一口,韩玺越推她,她咬得越紧,跟小狼犬似的。
到最后,嘴里尝到一股腥甜,唐青青这才松开,看了看龇牙咧嘴地瞪着她的韩玺,又瞅了瞅他脖子上那个渗血的牙印,知道自己下嘴太狠,颇有些心虚。
只是支吾半晌后,却见她大骂:“我爹欺负我,那个大姐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末了,她一溜烟跑了。
韩玺捂着自己的脖子,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别看这丫头片子瘦瘦小小的,下嘴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韩玺恨声骂了几句,一垂头,正巧看见地上那个藕色香囊……
三、壮士,你是来采花的吗
夜静人初定。
花枝掩映下,有道身影敏捷地越过了墙,顺着墙根儿摸到了一处房间里。
唐青青睡得浅,白日同韩玺吵了一架,回来又被她爹教训了一顿,心里郁郁,更是辗转难眠。
韩玺本来打算把香囊偷偷放回去,因为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饶是他们定了亲,也不能如此不规矩,只是不想他千辛万苦地避开丫鬟们偷摸到唐青青的闺房时,迎接他的,竟是一双贼亮的眸子。
韩玺差点没给吓尿。
唐青青却很淡定,躺在**冲他眨巴眼,问:“壮士,你是来采花的吗?”
房中没点灯,想来她该是没认出他来。
韩玺本来打算还了香囊便走,只是听了唐青青这话,心里突然就一阵儿不舒服,于是噔噔蹬走到她床前,伸手往她脑袋上一敲:“怕是磕傻了,整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睡你的觉吧!”
唐青青这回认出他来了,她猛地扯住韩玺的袖子,怒目而视?:“是你!”
韩玺怕她将丫鬟引过来了,忙不迭捂她的嘴,急道?:“小点声,你的名声不要了?”
唐青青伸手掰他的手,那柔软温热的唇在他的掌心摩挲着,直叫他觉得手心都快烧了起来。
他压了压有些乱的心跳,借着窗外的白月光,低头看着那个狠狠地瞪着他的姑娘,低声同她商量:“我撒手,你能别嚷嚷不?”
唐青青不吭声。
韩玺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好笑道:“还挺硬气。”
他正想继续逗她,门外却传来一阵杂乱的足音,有丫鬟在门外请示:“二小姐,大小姐身边的婢女来找您了。”
屋内的两人被吓得够呛,一阵手忙脚乱后,韩玺被塞到了唐青青的被窝里。
唐青青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干甚?”
丫鬟将唐绿绿的丫鬟引进屋里:“说大小姐的绢花落在这里了,想来寻一寻。”
唐青青磨了磨牙,一边踢了踢被子里的韩玺让他往里一点以免被发现,一边沉声同那丫鬟道:“大姐今日都没来我院子里,我哪儿有绢花让她找?”
唐青青的丫鬟咳了一声,瞅着自家主子不怎么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接过话:“大小姐今早是来过一次的,不过当时您在睡觉,唤不起来……”
唐青青顿了顿,旋即恶声恶气地回道:“当时天才蒙蒙亮,就算我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永远有朝气又有活力,也不能起得这么早啊!”
丫鬟们面面相觑,被窝里的韩玺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出不了气,也涨红着脸一脸茫然。
什么八九点钟的太阳?
不过,这个先别管,韩玺觉得再让她们聊下去,他得憋死在被窝里。
于是他扯了扯唐青青的袖子。
唐青青斜睨了他一眼,咬唇忍笑。
韩玺见状,不由扶额,心想完了,今天才把这丫头惹了,哪能指望着她解围。
这般想着,他眼前却突然一暗。被翻红浪,转眼间,唐青青已经侧身躺下了:“出去,我要睡美容觉了!妨碍者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俩人的气息一时间交融在一起,韩玺有些愣神。
丫鬟支支吾吾:“二小姐,枪毙是什么?”
唐青青干咳了一声,移开和韩玺相交的视线,道:“总之,不要让人再来打扰我了,不然我会很生气的,懂了吗?”
丫鬟只听明白了“很生气”,于是忙生拉硬拽地将唐绿绿的丫鬟给拖走了。
主子生气,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吗。
丫鬟们一走,室内安静下来。
唐青青看床幔看帐顶看墙壁,就是不看韩玺。
韩玺闻着女儿家特有的馨香,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场面一度很尴尬,似乎有种叫作气氛的东西在流转。
最后还是韩玺轻咳一声,打破寂静:“唐大小姐……总是这样吗?”
唐青青没反应过来:“啊?我不太清楚,我也是才来……呸,我的意思是,那大姐确实戏挺多。”
韩玺皱眉,结合之前她的话努力提炼出一个主题:唐绿绿欺负她。
心里似乎有处地方微微塌陷,只听韩玺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是吃胖点,就能打得过她了。”
唐青青一口气没提上来,在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候,他就说这个?
“滚!”
四、他对天发誓,以后要是再管她的破事,他就是狗
那晚之后,她便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韩玺了。
唐青青在忙着保养补水的间隙也会抽空想想她那便宜未婚夫。
还别说,他长得真叫一个水灵,饶是她在现代见过不少的小鲜肉,也有些把持不住。
这不,才见了他几次面,她竟有些牵肠挂肚了。
所以,当丫鬟拿着小纸条进来的时候,唐青青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
韩玺约她明天在福临楼见面!
约的时间是在午时,唐青青起了个大早,拉着一帮丫鬟折腾半晌,最后,选了件樱红色石榴裙,化了桃花妆,贴了花钿,对着铜镜照了半天,这才踏出门前去赴约。
她到达后韩玺还未到,于是她便选了一个临窗的座位,以手支着脑袋,双眼放空地盯着窗外思考人生。
她从自己对韩玺的那点心思开始分析,最后考虑着待会儿该点啥菜。
韩玺领着人进来时,见着的便是唐青青撑着下巴,一副娴静无比的模样。
他愣了愣,看着唐青青有些失神。这丫头,瘦是瘦了些,不过这么一看,还挺好看的。
身边的人开口打破他的思绪:“韩兄,你带我见的人便是唐二小姐?”
唐青青听闻动静后回头,韩玺身边正站着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
她很是疑惑,这韩玺看着也不像是愣头青,怎么跟姑娘约会还带着电灯泡?
不待唐青青询问,韩玺便先开了口:“我特意将庞公子找来见你的。”他顿了顿,笑容越发灿烂,“如何,我这媒人当得可还行?”
闻言,唐青青脸上顿时青白交加,亏她今日起得那般早,白瞎了!
她狠狠地剜了眼韩玺,见他笑得直露大白牙,心里越发堵,连看也不看那庞公子一眼,推开他便径直走了。
韩玺没料到她会发脾气,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好好的一场相亲会,最后只剩下那庞公子独自吹着冷风挠头:“这小两口闹脾气,拉着我做甚?”
话说韩玺追出去后,在街口好不容易拦下了唐青青,眼瞅着她黑得跟锅底似的脸色,他解释道:“你不就是为了那位庞公子死活要与我家退婚吗?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你又为何不高兴?”
韩玺也委屈啊,之前这丫头不肯嫁他便是因为那庞公子曾替她解过围,让她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他想的是,她既然不愿嫁,那便成全她与庞公子算了,免得到时她跟着他天天不开心。
韩玺哪能知道,唐青青这壳子里早就换了一个人,现在的唐青青,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全给了韩玺,谁还管什么庞公子。
可这话唐青青也不能说啊,谁知道韩玺这般不开窍,没瞅见她特意化的妆换的裙吗?他的心思莫非全放在花楼的姑娘上了?
哦对,这货还逛花楼。唐青青越想越气,一挥手甩开韩玺,恶狠狠地道:“我爱和谁好和谁好,与你何干?你且和花娘快活去吧!”
说罢,她犹不解气,抬脚往韩玺脚上狠狠一踩,末了才提裙气冲冲地走了。
韩玺抱着脚,眼泪直飙。
近来他瞅着这丫头顺眼了些,难得想做回好人,又是去打听那庞公子的人品,又是旁敲侧击地打探庞公子爹娘的口风,简直为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她就这样回报他!
韩玺疼得哼哼唧唧,他对天发誓,以后要是再管她的破事,他就是狗!
五、这姑娘,记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