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换了志愿,要考公立市重点,他也学业繁重。中考后和他妈的矛盾冲突达到顶峰,三天两头闹到110上门解决问题。临开学被硬逼着参与家庭旅行,宛如酷刑。种种原因,导致他没腾出神思琢磨黎静颖。
再看见她已是距离新年十个月后被陈嘉骜堵着打那次,变化大到乍一看没认出来,脸上婴儿肥没有了,柔软的头发那么长。
放学跟过她几天就知道,她有她自己的小圈子,有闺蜜,有不止一个长得帅的男生围着她转,都是二年级生。低一年级的陈嘉骜和她同校都沾不上边。
十个月以前是好朋友,不代表十个月后还是好朋友,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人都不好说。
之后的两个月他忙理科竞赛,时而不在上海,差不多已经把她忘了,直到准备更换新年历那天。
天公作美,跨年夜过了九点又下起了大雪,在很短的时间里漫天覆地,存在感强到足以让他又想起黎静颖。
其实当天晚上他就去了圣华想要找她。
没想到人是找到了却说不上话,她全程都在台上主持晚会,搭档和她看起来非常登对,尾行她回家时见过。
到了零点集体放孔明灯的环节,她在认真写新年心愿的时候,搭档去找来她的外套帮她披上。
远远仰望她的心情像一片苔藓,滋长在没有阳光的暗处,潮湿,细密,孤独。
战戎没有随大流点灯,直接回家了。
几天后,明信片也被退回来,他归咎于邮政系统就是这么垃圾,又觉得说不定是上天的提醒,人家好端端的生活怎么会因为一场雪而改变。
到了小静这边,心路没有那么崎岖,她被偷过手机没有他的号码,但是默认告诉了小英姐的新号码就等于也告诉了他。相对于战戎,她很少社交,消息要闭塞得多,就连他去了阳明中学都是不久前才听说。
但她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不联系就是不想联系,小时候的朋友长大后各忙各的再正常不过。
的确,他们都没有搬过家,铁了心要找人,找上门就能见面。
可不知为什么,双方都觉得好像没迫切到这地步,算是朋友,又不是爱得要死要活的情侣。
过了一个多月就发生了烟花事故,半年内她几乎没离开过医院,呼吸微弱得像漂浮的羽毛。
战戎想当然认为她过得很好,他自己却怎么也过不好。春节这种万家团圆的日子对他最不友好,今年还赶上姐姐高三,十二载寒窗成败在此一举,他连给姐姐打电话也不太敢,怕打扰。他妈和她的一大家子让他有家不能回。留在学校的借口是篮球队训练,可又不是职业球队,大部分时间闲着。
年初四的时候,去年12月竞赛认识的学姐和他聊天,抱怨串门的亲戚三观奇葩,这话题太能引起共鸣。一个刚拿了保送闲得发慌,一个茕茕孑立闲得发慌,女生很容易被“聊得来”的假象打动,头脑发热就提议要交往。
他承认有点虚荣心作祟。东海附中是真正的竞赛强校,和其他散兵游勇不同,他们学校每年都是组团出战,也一贯包揽几个满分名额。东海附的选手有傲视群雄的资本,很爱抱团,几乎不屑与其他学校同学说话。学姐是这样一种身份,又长得漂亮,不可能拒绝。
可平心而论,答应交往时他是非常认真的,绝没有一点退而求其次、以谁替代谁的心思。
恋情在寒假里进展顺利,为了掩饰年龄差距,他比正常男友更体贴十倍百倍。
开学后却很快出现问题,他入选竞赛集训繁忙起来,人又在外地,每天和女友发的微信还不如跟谭皓讨论题目说的话多。但是忙不能成为借口。
女友自己往年也参加过集训,很清楚他每天几点结束课程,每天几点开始吃饭和休息,总在追究休息的一个小时里他为什么不能回复一条信息。“经过连续三小时高强度脑力活动后只想闭眼打瞌睡”的解释无法让她信服,也许她是学神或者甲亢吧,她没有这种体会。
分手也是她提的,因为战戎结束了三月的集训又要应付四月的期中区统考了,他语文英语两科还没强到能不复习的地步。她说“我需要一个男朋友不是为了每天算着时间守着他学习”。
战戎一直觉得那是她的问题,她保送了没事干才想到要恋爱,交往动机不正常,自己只要还在读书就怎么也没法让她满意。唯一吸取的经验教训是以后不能再找这种爱撕扯的女朋友了,交往三个月吵架两个月。
7月他陪姐姐毕业旅行,旅途中和姐姐的闺蜜短暂交往过,阳光海滩情境使然,女生8月就要去留学,双方都清楚异国恋是无稽之谈,从一开始就没走心,愉快地好聚好散。
直到和黎静颖交往,他才发现谈恋爱不是他设想的那样,完全是他的问题,而且问题大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有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无时无刻不想见她,见她时充血到眼底。想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记住她说过的每一个字。牵着她能走出恍惚的太空步,她笑一笑,星辰和火花就在银河里搅出漩涡。不是梦,是昼夜不分的幻觉。
别说休息的时候在不断给她发消息,就算是脑力活动过程中都很难不因她走神。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前女友,怀疑女生的第六感其实是高精玄学,对方有没有意乱情迷,就连你还没感觉她们都能感觉到。
这些羞于启齿的感受,本来完全能够打消小静在比较中滋生的醋意,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知情。
他写给她的情书都是关于她的,没有关于自己的部分。
夜凉如水,他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却感到被燥热的气息裹挟。
她一定已经看完了情书,回了条消息过来:“每次下雪我都记得,想和你一起堆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