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穗之梦(1 / 2)

天蓝海蓝 夏茗悠 2883 字 1个月前

事故发生的前夜,崔璨做了个梦。

梦见世界被分割成白色和金色,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缓慢又轻柔地覆盖一望无际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招摇。

吃早饭时崔妈妈当场就下了论断。

“瑞雪兆丰年,新年第一天做这个梦,一整年都会顺风顺水。”

就在这前几天,她其实跟黎静颖提过,梦见了飘着细雨的校园,教学楼下的粉色海棠花海结着白霜。

黎静颖说梦见结霜不是什么好征兆。

黎静颖并非生来这么悲观,只是一般人做梦都梦不到的悲惨遭遇发生在了她身上。

今年春节,她站在露台上被楼下因质量出问题而倾斜的烟花烧伤,一簇烟火燎着她的脸飞过去,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贯穿了半张脸,足以摧毁一个女孩子所有的信心。

受伤初期,她情绪很不稳定,不吃不喝。

父母不得不寸步不离病房轮流守着她,以防她再以别的方式寻死或者自残。

最终皮肤修复了很多次,留了浅浅的疤痕,用遮瑕霜勉强能解决。

很少人知道,情况其实比表面的烧伤痕迹更糟,她的右眼视力降到零点几,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本来读高二的她休学了半年,才到了崔璨她们班。

但降的这一级正好赶上高考改革,原本3+1的考试方式换成了3+3,学业上出现两科短板,比同届落下了一年进度。

说是悲情女主也不为过。

她的预感一向不准。

六年后她看到“生桑之梦”的怪志,才又想起崔璨这两个奇怪的梦。何祇梦井中生桑,占梦曰:“桑非井中之物,会当移植;然桑字四十下八,君寿恐不过此。”后应梦,年四十八卒,如所言。

而崔璨梦的是,雪中生穗,暖春结霜。

原来命运早在这里已虚晃一枪。

关于梦境的闲聊发生在黎静颖家,冬日周末。

两个女生洗了头发,面对面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黎静颖发色浅,在强光下呈琥珀色,泛着光泽。崔璨则是任何环境下都很纯正的墨色,缎面一样覆着颈覆着肩。

蓬松半干的长发散发着同一种香甜的椰子味,那是黎静颖一直用的洗发水,闻见就能想起她温暖的笑。

她的房间同样是香香甜甜的。

奶油色墙面,橘粉色圆床,房间外的露台上有个白色罗马柱凉亭,浅棕色窗帘被束起,光线像瀑布一样涌进来,穿过白纱,打亮原木地板的每个角落,一切都加了柔光滤镜。

当时崔璨一边做题一边反问:“那你被烟花烧伤之前梦见什么了?”

她已经能以稀松平常的语气谈起那个意外。

“梦见我把我妈的首饰弄丢了。”

小年夜的家宴,妈妈非让她把全套首饰戴出去,又不断强调价值几百万,造成心理负担过重,一连好几天晚上被首饰丢失的噩梦吓醒。

崔璨笑她:“太没出息了,能不能有点豪门大小姐气派。”

“豪门丢东西也是要被揍的。我小学的时候被偷了20多个硬币,还被妈妈揍了。”

“什么硬币?”

“普通的港币。”

“那确实不太合理,我妈都不会为了20多个硬币揍我。”

“她还指责我总是交友不慎,要帮我筛选择友范围。”

“这和交友有什么关系?”

“那20多个硬币是我补习班的朋友偷拿走的,她们来我家玩,我给她们看看港币长什么样,后来趁我不注意,有个朋友把硬币拿走了。我不觉得她是有心偷窃,可能只是看硬币新奇好玩,保险柜里比这值钱的东西多的是,她都没有拿……”

“等等,我打断一下,”崔璨满脸困惑地停下笔,“为什么一个小学生能打开保险柜。”

“因为我展示硬币的时候当着她们的面输了密码。”

崔璨朗声大笑:“我要是你妈妈我也揍你!”

崔璨从小到大没挨过揍,毕竟她太聪明了。

黎静颖第一次和她说上话是新高二开学那天。

崔璨不是第一个前来找她搭讪的学生,但黎静颖已久闻其名。

去年十月崔璨获得高中数学联赛二等奖,和另外两个男生在校会上接受表彰,头顶的光环比得一等奖的更大。

校园里充斥着关于她的传说,那两个男生都是从小学开始接受竞赛训练,崔璨却是进了高中才被竞赛班老师挑中的,从零基础到联赛二等奖,她用了一个半月。

除了两位同班同学,竞赛班里其他人甚至没在这过程中发现她曾和大家存在差距,获奖后老师对这个二等奖反常的满意,崔璨根本不是专业选手的消息才不胫而走。

圣华中学上一个传奇是刚刚毕业的谢井原,两届国际竞赛金奖,一次满分。

二等奖没资格进国家队选拔,但上学期她同步跟上了集训水平。

人人都说崔璨会成为新一代学神。

这位学神长得也让人过目不忘,四眼钢牙妹,自然卷双马尾,全是典型丑小鸭符号。黎静颖觉得她应该本身不丑,只是扮相正好切中了每个丑的特征,好像偶像剧美女演员强行扮丑的化妆,丑得有点浮夸。

就拿眼镜来说,黎静颖因为视力的缘故,上课也戴眼镜,是银色半框狭长款,不仅不减分反而比不戴时添了些书卷气。崔璨戴的却是阿拉蕾那种款式,卡通得有点滑稽,不像一般高中女生的选择。

圣华每届校服款式不一,这届的最漂亮,主色调白,配色分了天蓝海蓝两色,天蓝那套尤其出挑,比前两届沉闷的藏青色钢灰色黑色青春得多。海蓝这套官方说法是皇家蓝,也不难看,只是没天蓝那套亮眼。

开学第一天黎静颖没怎么犹豫,穿了海蓝这套。

放眼望去,整个校园,就只有崔璨一个人和她一样穿的是海蓝。

这个年级很多人知道黎静颖是谁,他们进校以来的全校大型文艺演出大多由黎静颖担当女主持。不过,她的风格是文文静静小白花,声音悦耳却并不适合主持大型演出,一轮到她说话场子就很冷,总让人想按快进。

比起台上台下的对望,其中有些人与她关系更近一点。

那天早晨她坐在教学区广场的花坛边缘上,咬着三明治,并试图搞清每个选修走班教室的方位。

当时祁寒就站在对面教学楼入口处和两个女生说话,在聊天的五分钟内,他的目光没离开过黎静颖。

视界里草坪的碧色、花的绯色、砖面的浅灰色、学校标志物的金色,她在正中。

无色的风一下又一下牵动她的发尾和裙角。

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道视线。

但她不仅不打算回应,而且计划一旦祁寒走近她就挪到别处去坐。

祁寒是她的幼儿园同班同学。

黎静颖没读大班,直接去国际学校上了小学,从那时就比他们高一届。能进这幼儿园的家里非富即贵,孩子们个个都骄傲自我,这不妨碍祁寒从小就是人气王,因为颜值出众。

颜值出众的女生哪怕天天谨言慎行也会被无端造谣,成为其他女生口口相传的白莲绿茶。

颜值出众的男生却凭借随心所欲地撩骚成为大家心目中的男神。女生们为了和他说上话而争风吃醋,说上话的那些仿佛因此鹤立鸡群。

在高中,在任何群体里,都有这样的社交陷阱。

黎静颖以前也深陷其中,因为和这些没心肝的男生做朋友而沾沾自喜,还把他们当做一种稀缺资源来保护。

如今回头再看,傻得很。

但显然二年级还有无数少女并没识破这个骗局的本质,渣男们依然市场广阔。

也许是感觉到了黎静颖的防火墙,祁寒这会儿没来套近乎。倒是和他说着话的其中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她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嗨,静颖学姐,我叫卫葳,和你史地政都分在一个班。我们WeforShe社团现在正在做个公益筹款,如果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