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问:“后来呢?”
宁博一想了想,“后来我麻药劲上来,就睡着了。”
老太太对这个虎头蛇尾的故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是吗?”捧出这句万能回复后,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了。
宁博一苦笑一声,攥拳在智慧头上一砸,“刚才签手术须知的时候,大夫没告诉你手术时间吗?”
智慧用力想了想,能记起来的除了哪些情况可能导致手术失败,就是什么药物副作用会产生过敏休克甚至危及生命,以及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器官衰竭心脑血管意外……
林双星在手术室里待了将近三个小时,智慧几乎能把整张手术同意书默写下来了,然后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万一他真有个好歹,她要怎么向他家长交代呢?
那种被突然告知失去至亲的悲痛、恐惧,继而铺天盖地的孤单,智慧比谁都清楚。就单是向某人传达这个事实,对她而言都将是巨大的考验,更别说这个事实还同她脱不了干系。
林双星刚发病的时候,她还怀疑他是装的,要不是因此拖延了时间,或者他病情没这么严重,也不用遭这么大罪。
宁博一听智慧说了这事,一阵沉默,然后感叹人不能太作。“这是赶上你在家,要就他一人儿,可有得罪遭了。”
这话智慧听在耳朵里,心下愧意更重。
智慧之前总觉得自己足够冷静,很多时候她比同龄人都能稳住场面。
有一年带学生去外地参加比赛,第二天早上丢了一个,同行的老师一通乱找,最后还是她慢慢回忆细节,在网吧把人找到的。
可当林双星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脑袋空空,居然连个急救电话都要宁博一提醒才知道打。他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智慧才惊觉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哪怕这人现在已经转危为安地躺在这**睡大觉,智慧仍一阵阵后怕,深入内心的怕。怕到大脑开启了自保模式,让她甚至想不起那段混乱时间里的很多细节。
那段有可能因为她,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的记忆,当然没那么容易真给忘了,只潜意识地拒绝去回想。
后来和林双星提起这件事时,他评价她:小智老师是个悲观主义者。
智慧很早之前——在她得知爸妈离开自己的那个清晨,就已经不敢也不会乐观了。凡遇事,总是想到最坏的结果,然后,再逼迫自己尽可能往好的方向去努力,总会从容些。那种措手不及,如陷梦境的恍惚,她不想再经历了。
林双星半睡半醒中感到脑门一凉,艰难地掀起眼皮,正对上智慧担忧的双眼。
智慧撤回放在他头上测温的手,低声哄道:“睡吧,睡一觉就不疼了。”
林双星特别满意她的娇柔语调,抿嘴睡去。
数小时后,整个人生生被疼醒了。
智慧这个骗子!他气得咬牙,当然更是疼得咬牙。
用那么好看的眼睛瞅着他,说的却是骗人的话!林双星心想,太冷酷无情了。不过——“小手还挺热乎的……”感受着此刻包裹在他手背外面那个掌心的温度,不觉莞尔。
低头望去,却是一只粗糙的大手。
林双星一把甩开,吓得床头心电监护仪都报警了,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床头本就没睡安稳的人也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
智慧推门进来,就看到病房里一派人仰马翻活力无限的场面。
“谁让你坐起来的?赶紧躺下。”走近了才看清林双星惊恐的表情,又好奇好笑,“你怎么着他了,大宁?”
背对着房门的人转过身,虽然也是叔脸,却原来不是宁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