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泽梨

一、我只是想要奖学金而不是你的微信

“其实呢，我也觉得把你们两个人找来挺尴尬的……”辅导员停顿了一下，显得很是犹豫，“但是没办法，规矩就是这样的。咱们院的这个奖只有一个人的名额，但你们两个加分并列第一。”

学工处办公室里，许缙之与江落舟两人站在辅导员面前，闻言同时向身边的人瞟去一眼。

江落舟刚刚还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身边这个男生长得颇为俊秀，五官立体鲜明，眉眼也无可挑剔。对方的双眼与她瞥去的目光相撞后，那轮廓鲜明的眉峰不明显地上挑了一下。

于是江落舟又收回了目光，暗道：长得好看又怎样？这个奖，说什么我也是不会让给你的。

江落舟学习不差，但也不是拔尖的那种，也就在中上游徘徊一下，距离奖学金有那么点点距离。

好死不死现在撞上个什么积极活动分子奖学金，说是奖励热心于实践活动、综测分高的学生，难得不跟专业成绩挂钩。

江大小姐并不缺钱，但对于自己从未拿过奖学金回家这一点还是有些气不过去的。那既然如此，这个奖不能放过，反正在江父江母眼里，什么奖学金都是奖学金。

“那你们两个自行讨论一下谁更需要这个奖。”辅导员如是说。

出了商学院大楼，江落舟走在许缙之前面几步，突然就是一个转身，弄得许缙之差点就撞在她身上。

江落舟双手乖巧地放在身前，低垂着双目，她知道这样看上去比较可怜：“那个……许同学，其实我也不是想跟你抢，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说到这里，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偷瞄了一眼许缙之。只见他抱着双臂，扬着下巴冲着她，示意继续。

于是她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要说出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我家里情况比较窘迫，不是，是特别窘迫。我又是全家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所以我家里人对我都抱着很大的期望……我父母去了江南什么厂打工，一年只有春节回家，只是为了供养我读个大学，希望我以后能好好回报社会。”

许缙之还是没接话，江落舟偷瞟到他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裙子看。

糟了！这个牌子好像有点贵！

虽然不知道许缙之认不认识这个品牌，但是江落舟还是虚心地补上一句：“就连衣服，我也只能穿姨妈剩下的，比如我现在身上的这件。因为她说这个低仿仿得太明显了，不过她说的那个牌子我也不清楚，好像叫什么黎巴嫩世家，反正她觉得穿出去丢面子，就给我了。”

江落舟说到动情处，甚至还吸起了鼻子：“其实我为了给父母减轻负担，也一直在外打零工。但是我的成绩很一般，做家教没人要，只能当个火锅店小妹，还总是被老板骂笨手笨脚……”

这人怎么还没半点反应？！江落舟脑子疯狂运转，一大堆的胡话往外蹦，就要词穷了的时候，许缙之终于有了反应。

许缙之叹了口气，一副哀民生之多艰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懂了，那这个奖就给你吧。”

江落舟内心大喜，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焦急道：“但如果许同学很需要的话，我也并不是非要不可，毕竟我在火锅店还有一份工作……”

许缙之摇了摇头：“不不不，虽然我也没拿过奖学金，觉得这也是人生的一次经历，但我家条件还不错，所以我觉得还是得让给需要的人。”

说完许缙之甚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来加个微信吧，有困难可以找我。”

江落舟受到了精神上的强烈震撼，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人帅心善之人，甚至还有了一点点欺骗他人的愧疚感。

她正要拿出自己的手机，却突然意识到这岂不是立马露馅？于是她假装拍了几下自己身上，惊讶道：“我忘带了！”

“没事……”许缙之十分热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就往江落舟手上写，“这是我的微信号，回去记得加我。”

说完他就挥挥手转身走了，只留下内心五味杂陈的江落舟默默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串数字。

二、翻车危机

莎士比亚曾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如今江落舟对着自己的手心思考，加还是不加，这是一个问题。

加，她就要延续自己拙劣的谎言，还有被戳穿而身败名裂的可能。

不加的话……江落舟闭上眼，一回想许缙之优越的五官、温柔低沉的声音和那不可辜负的善良，一咬牙，好友申请就发出去了。

在此之前，她还特意精心删除了那些出去旅游、商场血拼等一系列朋友圈，最后倒是不剩多少了。

甚至她还发了一条“今天打工好累，又被老板骂了”的朋友圈。

好友申请几乎是瞬间就通过了，对面先打的招呼：是江同学吗？

江落舟想了想，回复过去：是的，奖学金的事情谢谢你。

许缙之：不用客气，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江落舟没什么好回了，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尬聊，好奇地点进了许缙之的朋友圈。

意料之中，内容很少，而且差不多都是拍的风景，看样子，用的设备也比较高级，难怪他能说出“我家条件还不错”。

江落舟往后一靠，盯着天花板出神，问一旁正在手游里厮杀的室友：“老大，你认识许缙之吗？”

室友专注地盯着手机，双眼瞪得猩红，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谁不知道，隔壁国际经济与贸易系系草，长得帅，家里还有钱，你打辩论你不知道？打游戏呢，别吵。”

江落舟在自己脑袋里深度扫描了一番，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在辩论场上遇见过对方，但也不敢再打扰室友，便不了了之了。

似乎认识了之后，缘分就一口气全来了。江落舟数次在学院内撞见许缙之，虽然每次都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但这让江落舟不得不提心吊胆，硬是挑着自己衣柜里最朴素、最便宜的就往身上套。

结果周六，江落舟收到许缙之发来的微信消息：要不要一起去看这部电影？我找不到人。

紧跟着而来的是个电影简介的截图。

还怕江落舟有负担似的，他补了一句：我请你看。

虽然江落舟是真的觉得许缙之这个人万分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而且对方甚至还有一些要主动认识自己的意思，但是最后理性压制住了感性，她并不能保证自己在一天的时间内不露馅，只得惋惜地叹了口气。

——抱歉啊，我周末有火锅店的工作。

看看！她甚至还不忘坐实自己的身份！什么叫前后呼应、承上启下、滴水不漏、谨言慎行，这就叫！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回复是：啊，我正好想吃火锅，要不我去你们店里吧？发个定位过来。

……

江落舟觉得自己似乎要翻车了。

三、饱受老板欺压的火锅店小妹

但那只是似乎，江落舟决定力挽狂澜。

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隔壁系草心中变成一个大骗子，虽然她好像就是。

她一个下午挨个微信问候了自己的一系列亲朋好友，结果居然真的找到个开火锅店的朋友。

江落舟特意拖到星期六晚上才回复：啊不好意思，上班途中没有看消息。你明天来吧，我明天发定位给你。

许缙之仿佛手机永远在手里，立即回复：好的。

于是第二天，江落舟江大小姐便真的早早来到朋友的火锅店报到入职。

“西西，你真是帮大忙了。”江落舟手里抱着自己的新工服和加急定制的新工牌，感激涕零地望着罗诗西。

罗诗西大方地拍了拍江落舟的肩：“行了，别那么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笑话我。”

“那叫什么？西诗怎么样？听起来就给人一种你很漂亮的感觉。”

“得了……”罗诗西笑着打断了她的拌嘴，“后面有员工换衣间，快去。”

江落舟拿着工服和工牌进去了，这才敢放心地给许缙之发了个定位。

许缙之：好，等下就去。

换好衣服出了换衣间，江落舟还仔细地在脑内回顾了一遍自己说的话，严肃地嘱咐罗诗西：“你得对我十分凶，你要指责我笨手笨脚，记住了吗？”

罗诗西有些蒙，立马声明：“我不是那种老板。”

“哎呀，别管了，照着我的剧本演就是了。对了，我还没问，我的工作是什么？”

罗诗西想了想最不用动脑子的工作，道：“就传菜吧，把里面准备好的菜传到客人桌上。”

“行！”江落舟拍拍胸脯，“这种小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当许缙之一个人出现在火锅店的时候，江落舟又有点名为怜悯的心情冒出来了。

这是怎么孤独的一个人，才会一个人来吃火锅啊？

但是她这么善解人意的人不能指出来让对方尴尬，装作看到对方很高兴的模样：“哎呀，你终于来了。”

她赶紧把许缙之领到座位上，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扫码点餐哟。”

许缙之随之一笑，点了点头。

江落舟赶紧闪身进了后厨，时刻关注打出来的小票，嘴里还念叨着：“十八号桌点了没？十八号桌点了没……”

“耶！点了！”

厨师有些疑惑地盯着这个今天新入职的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看球赛，哪个明星球员又进球了。

江落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厨师准备十八号桌的菜品，仿佛一位一丝不苟的工地监工，待到一齐全便推着小车出了后厨，顺便还朝罗诗西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表演可以开始了。

罗诗西顺利地接到了暗示，立刻冲着江落舟数落道：“叫你动作麻利点就是不听，来这里多久了还学不会，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还想不想干了？！”

江落舟边往许缙之的桌边走，还边缩脖子，表现得有些畏惧：“对不起老板……”

小车终于停下，江落舟一盘一盘地把菜品从小车中往桌上摆，还对着许缙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的工作就是有这么受气。

谁知许缙之唰地起身了，还吓了江落舟一下。

许缙之把江落舟按到了自己对面坐下，然后大步走向罗诗西，掏出钱包拿出一沓钱，礼貌地发问：“您好，我想换江落舟一天假，您看这些够吗？”

罗诗西先是一愣，然后乐开了花，要知道当时江落舟找自己帮忙就已经强行给自己塞了一笔感恩费，现在又有位帅哥赶着上来送钱。

她控制住了表情，接过了那些百元大钞：“行吧。”

江落舟此时已经把自己完美代入了穷困女大学生打工妹的角色，盯着那沓钞票都要吐血了，心道：我都已经给过了，你给什么给啊！不如给我啊！

但是许缙之一回头，江影帝又在瞬间完成好了表情管理，她相信现在她脸上一定写满了惊讶和感恩。

许缙之又走了回来，拿过一旁的围裙，套在了江落舟身上，然后双手伸到江落舟后方，帮她系上。

这个动作就像揽着江落舟一样，江影帝瞬间表情崩坏，甚至连耳尖都肉眼可见地变红了，她只能向上天祈祷许缙之不要听见她此时如雷的心跳声。

许缙之凑到她耳边，呼吸拂在她的肌肤上，小声道：“别在这里打工了，还不如给我当家教，双倍工资。”

这是什么灰姑娘与王子一起来看流星雨的故事啊，可是她并不是灰姑娘啊！

四、艰难的教育之路

说实话，江落舟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自己欺骗了对方，还害得对方为自己花了钱。

于情，她欠了许缙之的人情，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许缙之的家教邀约；于理，她的人设是一个饱受老板压迫的穷困女大学生，面对如此诱人的邀请，更是不可能拒绝。

而且她还觉得，在学术上帮助一下许缙之，也许能弥补一下自己的那些愧疚感。与此同时，她还能欣赏一下美色。

“呃……我说过我水平不是很好，你不介意吗？”江落舟眨了几下眼睛，抬头看向许缙之。

“不介意……”许缙之道，“反正总比我好。”

这句话，立马就给江落舟打了一针强心剂。

所以，现在江落舟就坐在了许缙之的独栋小复式别墅中，与许缙之对视着。

“我有一个疑问。”江落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许缙之挑了挑眉，示意她说。

“我们是一个院的吧，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学校？”

许缙之倒是理直气壮：“都说了家教家教，当然是在家里教学啊。”

“哦。”江落舟点了点头，好像他说的有点道理。

江落舟反过身去拿自己的书包：“那咱们先开始学英语。”

来之前，江落舟就旁敲侧击许缙之的英语水平，许缙之倒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直言道：“很烂。”

江落舟表示理解，毕竟男生一般在语言学习上都有些缺憾。

于是江落舟甚至都没有考虑四六级去拂他的面子，精心购买了一套高中英语习题巩固基础，步步提高。另外为了符合自己的人设，江落舟还特意购买了二手版本，高中旁边论斤收购的那种。

江落舟翻到第一篇阅读理解，小心翼翼地往许缙之那边挪了一点，指了指文章：“你看看……看得懂吗？”

许缙之盯着这篇文章，眉头紧锁，看得十分认真，似乎要把英文给盯出花来一样，看了一两分钟，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江落舟大喜，点头就是明白了吧！

谁知许缙之大手一指，问：“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江落舟朝他指的地方定睛一看——“president”。

……

没事。江落舟默默安慰自己，这个单词这么长，也许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人很多呢。

“这是总统的意思。”江落舟耐心地解释，“还有主席、总裁、董事长等其他意思，不过大部分时间你只要记住第一种就行了。”

“哦……”许缙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以为是礼物的意思呢，我说怎么理解起来怪怪的。”

……

没事。江落舟默默安慰自己，这两个单词本来就长得很像，一时看岔了也是正常的。

“那经过我的解释，许同学看懂了这篇阅读理解吗？”江落舟仔细地观察许缙之，生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心。

没想到许缙之倒是十分自信，斩钉截铁道：“当然。”

“哦？”江落舟惊喜万分，看看，人家也是一点拨就通的人，“那你说说这篇文章大致讲了些什么吧。”

“讲一位总统要跳楼，跳到一半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于是他立刻闪现到呼伦贝尔大草原看北极熊，在那里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遂放弃了跳楼的打算。怎么样？”许缙之冲着江落舟眨巴了下眼睛，感觉对自己的答案还颇为满意。

“……你自己觉得这个故事逻辑怎么样？”

许缙之抿着唇不说话，像是忌惮班主任的小学生，小心翼翼地盯着江落舟，观察她的表情变化来猜测她的心理活动：“我觉得……还行？”

“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不太适合学英语……”江落舟看着许缙之带着些可怜意味的眼神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转身翻自己的书包，“咱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