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笔写别离(1 / 2)

文/易清荷

一、起点在终点的旁边

夜已深了,可苏酒依旧留在办公室,虽然明明疲惫不堪,却迟迟不肯归家。

林安格就等在楼下,她不是不知道。

他总是这样耐心地等她,好脾气得甚至从不催促她。

可是越是这样,苏酒越是要欺负他,越是想要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越是想要跟他较劲。

可她无一不败下阵来,今天也一样。

她看了看表,揉揉干涩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而后慢吞吞地整理好文件夹,这才终于下了楼去。

林安格的车就停在公司楼下,车灯熄灭了,像是没有人一样。

苏酒凑近玻璃,拿手机灯光照着往里看,却见车内空空如也,竟是真的没有人。

“忙完了?”

她正有些慌乱,背后便忽然响起林安格的声音。

苏酒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弄洒了林安格手中端着的热饮。

“小心。”

好在林安格及时伸出手将她挡住,同时疾步往后退了一些,热饮便丝毫没有洒在苏酒的身上。

倒是他自己,被洒出来的热饮泼了一手。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迅速地换了只手端热饮,将被烫到的手藏在身后,而后将手中的热饮递给苏酒,说:“天凉了,我想你兴许会冷,喏,正好热着呢。”

苏酒看了一眼他被烫得有些发红的手,并未说话,默默地将热饮接了过去。

“谢谢。”她只淡淡地说了这样生疏的两个字。

不过林安格倒是很受用,他像个如愿得了表扬的小孩子,憨憨地笑着,说:“上车吧。”

他甚至在上车前还多此一举,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笨手笨脚地围在她脖子上。

苏酒怔了怔,忽地想起自己曾经也送过他一条围巾。

自己织的、工艺粗糙的围巾。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从来没有围过那条围巾吧。

苏酒思及此,心里便有些来气,于是有些愤愤地将围巾取了下来。

“热。”在感受到林安格失落的情绪时,她又指着车内开着的空调,这样说道。

二、而在起点的旁边,你是最近的永远

苏酒回到林安格家的时候,他鲜少露面的室友难得在家。

这还是苏酒第二次见这位室友,第一次,是她被林安格带来这里那一天。

彼时,算是她最倒霉的一段时间—被相处了一年的男友分手,之后因为房租的问题和房东谈崩,最后甚至闹到了需要警察来调解的地步,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林安格。

“苏酒?”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的苏酒抬起头来,看到他的那一刻,便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穿着一身警服的林安格早在她未参与的岁月中,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成长为了这样俊朗的模样。

相较而言,她散乱着头发的样子,显得狼狈不堪。

“林……林安格?”

她颤抖着嘴唇喊道,而后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坐直了身子,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

“真的是你啊!”林安格激动得几乎忘了自己还在工作当中,还是一旁站着的房东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轻咳一声,这才认认真真了解起情况来。

然后呢?然后他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和别人合租的地方,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下。

林安格的室友是在林安格帮苏酒收拾行李的时候回来的,他站在门口愣了片刻,很快便自认为明白了些什么一般,喊了苏酒一声嫂子。

“你就是林安格一直喜欢的人吧?”他问。

一直……喜欢的人吗?

苏酒闻言,心像猛地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她看向林安格,却见他只是垂着头帮自己收拾行李,对室友的话恍若未闻。

“应该,不是我。”

她才不是被喜欢的那一个。

三、倒叙的时光,赶在我们变得复杂之前

苏酒对林安格的那点小心思,当年在学校算是尽人皆知。

曾经有不少人咄咄逼人地问过苏酒,说一个女孩儿成天跟在一个男孩儿身边转,傻子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

可苏酒始终嘴硬:“我没跟着他,是他非要拉着我一起打球。”

众所周知,苏酒跟一般的小姑娘不一样。

同班和她这么大的小姑娘,不是学弹琴跳舞就是学画画,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往身上加一个仙女光环。

可她不随大流,偏偏喜欢踢球。

穿着运动服和球鞋,和一群男孩子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一不留神摔上一跤,然后沾上一身泥—这才是她喜欢的事。

虽然这让她融入不进女孩子的圈子,但至少她和男孩子们相处得很好。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苏酒觉得他们好像越发不愿意跟她一起玩了。

“一会儿的球赛,我找了个兄弟来帮我们踢后卫,”某次体育课的班级友谊赛,班足球队的一个队员在上场前突然带了个人来,而后对苏酒说道,“你今天就别上了。”

对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尴尬地躲开苏酒的目光,小声地补充道:“你看对方队里也没女的踢啊?”

已经换好球服准备上场的苏酒闻言愣了愣,无措地将目光投向周围,却见大家都只是偷偷地往这边看,并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

苏酒一下子便懂了。

原来对他们而言,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在球场上冲锋陷阵,居然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她恨恨地咬紧了牙,不甘心地将球用力递给对方。

球刚被她递出去就被人拦下,并被那人按回了她的怀里。

“又不是正式比赛,让她踢一踢怎么了?”他帮她说道。

那是苏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林安格有交集。虽然他们同班,更常常一起踢球,可整个球队里,她偏偏就是与他不熟。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林安格这个人生了一副太好看的皮囊。

太过耀眼的人,终日被“花团”围绕,总给人一种距离感,让苏酒不敢靠近。

没想到在这种关头,居然是这个人向她施以援手。

“要是不让她上,我也不上了。”最后他甚至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酒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少年那晒不黑的白净皮肤,衬得本就不算硬朗的五官更加清秀,却突兀地透着一股男子气概。

而苏酒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让她也说不出到底是感激还是感动,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四、你送我一夏天的晴朗

虽然那场球赛苏酒和林安格都没能如愿上场,甚至因此还退出了足球队,可他们的革命情谊在那个时候便结下了。

待他们熟一些之后,林安格才告诉苏酒,因为他父母严苛,历来不允许他参加任何与学习无关的“玩物丧志”的事,他踢足球的事一直是瞒着家里的。

可他父母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事,勒令他马上退出足球队。

所以那天他是原本就打算退出足球队了,帮她只是碰巧。

“当时我仗义相助的样子,一定让你神魂颠倒了吧,”林安格调侃她道,“毕竟我这么帅。”

“自恋。”苏酒每每听他这么说,都会佯装嫌弃地翻个白眼。

可她其实比谁都要清楚,这个家伙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受女孩子欢迎。

毕竟常常都会有好多女孩子找到她,托她将一些充满心意的小礼物送给林安格。

不过好在林安格似乎对这些统统不感兴趣,往往只是扫一眼,便随手放到一边,或者转手送给苏酒。

她偶尔也会为那些女孩子感到惋惜,尤其是在某天放学途中,林安格将一袋印着他名字的定制糖果随手递给她的时候。

“暴殄天物,”苏酒拆开袋子,扔了一颗糖果在嘴里,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不知道要怎么样的人才入得了你的法眼。”

“你就挺好的啊。”他随口答道。

苏酒愣了愣,紧张得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别乱说。”

“哈哈……”林安格笑起来,正好到了分道的路口,于是朝她挥挥手,“走了。”

他这明摆着是开玩笑的样子,让苏酒雀跃的心情一下子便跌到了谷底,于是她连招呼都不愿意跟他打,闷闷不乐地自顾自离开了。

孟了就是在她独自走了一段路之后,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然地落到她面前的。

“你好,请问你是苏酒吗?”她笑容明媚,在苏酒面前背着手站着的样子,像极了少女漫里的女主角。

苏酒一眼便认出了她。

如果说当年学校那些女孩子拼命效仿、想要成为的小仙女有一个模板的话,那个模板的名字一定叫作孟了。

只是苏酒没想到,这种在学校里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会来找自己。

“请问,你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林安格吗?麻烦你了。”

果然,她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封用粉色信封包好的信,连同写有她联系方式的纸条,一起交到苏酒的手上。

苏酒盯着孟了,她那美丽动人又气质超群的样子,竟无端让其他任何一个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都会自惭形秽。

苏酒忍不住想,这样的女孩子,恐怕没有人抗拒得了吧?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孟了的信,之后更是烦恼了一整夜,才在第二天试探性地问林安格想不想收到情书。

“嗯?怎么,你要送我情书?”林安格伸出手来,“拿来吧。”

“想得美!”苏酒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我问你呢。”

林安格撇撇嘴,悻悻地收回手:“都什么年代了,情书什么的,多土啊。”

苏酒听了他的回答,心想就算把信交给林安格,也会被他扔掉的吧?

于是她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牵强的理由,而心安理得地打消了帮孟了传信的念头。

五、了解躲在误解旁边

苏酒万万没有想到,那封被她藏起来的、孟了给林安格写的情书,竟会引起一场祸端。

并且那场祸,害的不是孟了,而是苏酒。

彼时林安格正为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做准备,苏酒回教室帮他拿演讲稿,却见一群人围在她的座位旁。

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难怪你成天跟着林安格呢!”

周遭的人都带着嘲讽的意味看着她,她一头雾水,待走近看清了些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封情书在苏酒的书包里被翻了出来,而且不巧的是,不知有意无意,孟了竟忘了署名。

所以到头来,所有人都认定那是出自苏酒的手笔。

苏酒百口莫辩,只好伸手去抢那封信。

她越抢,周遭起哄的人群反而更加兴奋。

闹嚷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将在周围巡视的政教主任引了过来。

最后那封信自然便落在了他的手中,他草草地扫了一眼,便气急败坏地要将当事人都叫到政教办公室。

政教主任语速快极了,言词密集得苏酒直到上了快十分钟的思想教育课之后,才终于打算开口为自己争辩几句。

“主任,不是我写的,是……”

“报告!”

林安格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苏酒的话。

苏酒一直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一看到林安格出现,她就觉得安心无比。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林安格一直躲避着她的目光,看起来慌张极了。

苏酒便更加慌张起来,不仅因为林安格的反应,也因为他身后跟着的孟了。

她似乎是来抱作业本的,却一直小心翼翼地偷偷往这边看。

“哎哎哎,走什么神!”政教主任敲了敲桌子,“你说,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苏酒抿了抿唇,又一次看向孟了。四目相对间,她眼神中的乞求让苏酒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自己没有帮她转交信,已经有愧于她,如今东窗事发,还要将她供出来吗?未免太过卑鄙。算了,大不了以后再跟林安格解释。苏酒这样想着,于是一咬牙,垂下了头:“是……是我写的。”

她不敢看林安格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看到政教主任让他接过信后,他捏着信纸的手。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极了,仿佛恨不得将它捏碎,好让这件事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林安格看了许久,久到站在他身边的苏酒以为他快要睡着了。

“苏酒。”可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喊了她一声。

“对不起。”他说。

苏酒闻声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的脸色那样苍白,苍白到让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无助又难过。

六、不怕时差,跟青春一样长

苏酒是直到后来因为这件事被人反复嘲笑时,才终于明白林安格当时说的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被人嘲笑的很大部分原因,都来自林安格。

在他们这样大部分已经长大成人的年纪,情窦初开不可笑,被喜欢的人厌恶才可笑。

那以后的林安格,不知怎的便将她视为了洪水猛兽,但凡有她在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对此,苏酒一直找不到向他解释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林安格因为生病而请假去了校医务室,苏酒才终于找到机会,也请了病假,跟他前后脚进了医务室。

林安格正在医务室的病**躺着休息,见苏酒前来,连忙坐直了身子,如临大敌。

“你来干什么?”他皱起眉,“回去。”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看惯了他这样的表情,可每一次,她都觉得难过不已。

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走上前:“林安格,我有话跟你说。”

“不要说,”林安格却别过脸去,“我不想听。”

“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