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正好是给两人过生日的日子。分数很理想,他们想去哪儿去哪儿,但偏偏傅嘉许闹着要学医,米可吵着要学法。
医生和法律工作者在当下国内大环境里,真的不再是什么铁饭碗。两家父母只想孩子未来能顺遂,却没想两孩子铁了心似的要给自己开启地狱模式。
米可和父母大吵一架后奔出家门,才下了楼就看到单元门口台阶上傅嘉许的背影。少年就坐在单元门的台阶上,晴朗的夏日里,背影却显出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冷意,八成也是刚和父母吵完架。
“傅嘉许!”米可抿了抿唇后抬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傅嘉许身边,刚在父母那儿受的委屈此时急需要找一个出口来倾诉发泄。其他同学都羡慕她的高分,此刻能理解她的怕就只有他了。
“傅嘉许,你妈刚又揍你了?”
少年冷冷地睃了米可一眼。冷战百日,用这句话来破冰,她认真的吗?不想再听打油诗,傅嘉许拍拍裤腿,直接起身,起一半的时候,他的手腕却被米可拉住了。
“……我不作打油诗。”米可声音轻轻,眼底带着恳求,“我刚也和我爸妈吵架了。”
傅嘉许坐了回去:“你要学法,你妈不让?”
米可点了点头。
“我想学医,我妈也不让。”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为什么就那么固执啊?现在哪行哪业想做好,不都得豁条命出去?我的梦想就是读法当律师啊!你看乔治·克鲁尼他老婆多帅啊,我从不奢求和阿迈勒那样为人权问题辩护,能帮农民工成功讨薪,我就很有成就感了。”
傅嘉许冷了许久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丝笑意:“你妈要知道你的毕生梦想就是帮农民工讨薪,非得气死。”
“帮助农民工怎么就低人一等了?”米可横了傅嘉许一眼,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过去。傅嘉许看都没看就轻松躲过了那一脚。
“那我还想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呢。去非洲当无国界医生,是不是很伟大?不照样不被允许。他们不是觉得职业低人一等,就是怕我们吃太多苦。”
“可那是我们的梦想啊!”米可越想越难过,长久以来的梦想却不被家人支持,心里难受得直缩成了一团,“傅嘉许,你劝劝我吧,让我坚定点!我怕自己被我爸妈他们说服。”
傅嘉许瞥了米可一眼,摇了摇头:“劝人学法,千刀万剐,不劝。”
“那我劝你学医!咱们俩互相劝!”米可揪住傅嘉许T恤下摆,讨好地摇了摇,“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我愿为你扛雷受劈!你都不愿为我挨千刀万剐吗?”
傅嘉许看着米可,沉默不语,可积淀了一上午的沉郁却渐渐在眉宇间散开。他重新从地上起身,还拉了把米可。
“行,劝。”他微笑着揉了揉米可的发顶,“为我们可可挨千刀万剐。”说着,他又拉着少女的手腕往小区外走。
“傅嘉许,去哪儿啊?”
“去游乐园。”傅嘉许语带笑意道。今天好歹是给他们俩过生日的,他们俩怎么能就在单元门口蹲一整天?
“给我们俩过生日吗?”米可的声音立即带上了雀跃,“你请我啊!”
“行,我请你。”傅嘉许轻笑着道,“送你去坐最高的摩天轮遭雷劈。”
六、可可,我喜欢你
六月正是旅游旺季,游乐园里人满为患,每个项目的队都排得老长。傅嘉许和米可排了一整天,去了鬼屋、玩了过山车,等到夜幕降临时,傅嘉许带着米可去了摩天轮前的长队。
“晚上这里还有烟火表演。”傅嘉许和米可说,“我们运气不错,正好能在摩天轮上看完表演全程。”
两人在游乐园里闹了一整天,这会儿在摩天轮的座舱里才算是稍稍安静下来。烟火表演已经开始,米可扒着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看着园区中央的灯光烟火秀。傅嘉许看着女孩娇俏的背影,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和冲动又爬了上来。
关于摩天轮的传说太多太多,十之八九都与爱情相关。若是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和心爱的女孩告白,她是否会同意?
“可可。”他看着坐在窗边的女孩,低声唤道。
“怎么啦?”米可回过脸,有些困顿地眨了眨眼睛。女孩软绵的声音像是盛开的花蔓,由他脚下破土而生,将他缠得越来越紧,手脚都不得动弹,起先打好的腹稿更是一忘皆空。
“我……就是想给你道个歉。”
又一簇烟花飞起,在天空中绽开。绚烂的色彩透过窗户印在女孩有些懵懂的脸上,显得格外绮丽。
“之前因为贺礼和你吵架的事,对不起。”
米可没想到他道歉是为了这个,随后她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当时那一通架吵得又急又烈,现在她回想就只觉得……傻。她与贺礼还有傅嘉许的远近亲疏分得门清。说点不客气的话,那次他俩却为了一个外人吵成那样。
“我也……我当时也太着急了,对不起。”
“其实我第二天就后悔了。”傅嘉许扯了扯嘴角,“是我太着急。”
“当时我就觉得你对他真的不客气,那毕竟是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
傅嘉许一听米可对贺礼的定位是“关系不错的同学”,此前一直吊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他真怕自己一个不察,米可真喜欢上贺礼。
“那……那贺礼是关系不错的同学,我是什么呢?”
“你是傅嘉许啊。哎呀,你别打扰我看烟火秀!”红色的烟火自座舱后升起,随着他们越来越高的高度,烟花仿佛就绽开在他们脑后。米可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也不知是那烟火印上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少女转头去看烟火,徒留少年一人站在座舱里踌躇不前。等座舱升到了最高点,傅嘉许下定了决心。他上前一步扶住米可的肩膀,想要彻底表明自己的心意,却发现面前的姑娘早已因一整日的疲惫趴在窗前睡着了。
“可可。”他低声轻唤着她的小名,心跳越来越快,想着曾看到过的摩天轮传说,控制不住地微微俯下身。
“可可……”他叹息着叫她的名字,“我喜欢你。”
七、他胆怯了,不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
家长们终于不敌孩子们坚定的信念,总算让两个孩子得偿所愿,想学医的学医,想读法的读法。九月金秋,新生入校。但他们一个南下学医,一个北上读法。算上幼儿园的四年,同校了十六年的青梅竹马为了理想终于分开。
贺礼以极优异的成绩高调考入北电,与米可在同一个城市。这成为唯一让傅嘉许在这个新学期抓心挠肺的事了。
“可可你要长点心,知道吗?”两人在机场准备各奔南北时,傅嘉许还苦兮兮地拉着米可的手提醒她要小心贺礼,气得米可只想跳起来敲他脑袋。
“人家高考刚结束就飞到米兰去走秀,随后没几天又进了剧组拍戏。人家贺礼是会分身之术吗?还专门抽时间跨越大半个城市来骗我!”
一个夏天过去了,傅嘉许好像又抽了条。不仅如此,一整个暑假他都在健身房。米可站在他跟前,只感觉这人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都长了不少,站在她面前,就成了一堵斜长着但又极有安全感的墙。
“马上登机了,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说别人吗?”米可抬头看着傅嘉许,“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和我说吗?”
傅嘉许低头看着心上的女孩,长叹一声,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中。记忆未形成时,他们就出现在彼此的身边,十六年过去,却出于不可抗拒的客观原因必须要分开。这是他们从小长大以来头一次分开这么久。面临即将长达四年甚至更久的异地,他胆怯了,不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舍不得她受异地之苦,更怕两人的感情因此而消磨殆尽。再等等吧。
“可可……可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会发视频监督你的!”
大学生活有条不紊地展开,过于忙碌且过分充实。傅嘉许和米可真切地感受到了为什么别人都不想学医学法律了。专业选得好,天天是高考的酸爽他们日日都在体会着,但为数不多的私人时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交给了对方。
米可从不认为距离会让两人渐行渐远。但在傅嘉许大五去医院轮转实习那年、同时也是米可飞向大洋彼岸攻读法律博士的第一年,傅嘉许突然消失了。
他消失在她的通话记录中,消失在她的聊天记录中,而之后,连当了数年邻居的他家,也消失在两人一次长大的小区中。
八、除了你,谁也不行;若没你,那我就等
“来吧来吧!你都多少年没来同学会了。”
米可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今年同学会的邀请。闺密鹿晓白在微信上发来视频劝说,求着赖着逼她一定要到场。
“都是咱们高一一班的好朋友。虽然这次只来了十六个,但现在这年头能聚齐十六个高中同学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唉,咱班的同学就是太有出息了,天天一个个的忙得不见人。”
“我的大律师,反正你一定要来!”
大四毕业出国后,米可就再没去过高中同学会。法律博士毕业后,她成功进入业内顶尖律所,夜以继日地工作,终于成了业内知名大律师,也终于成了自己年少时想成为的人。
看了一眼聚会时间,恰好那会儿没工作,米可想了想,点头答应了鹿晓白。鹿晓白在微信上一阵欢呼,仿佛新年到来了。
米可勾唇笑了笑,坐在来接她的车的后座,看着迅速后撤、有些陌生的街景,思忖着飞度的时光。
几日后,米可准时出现在同学会上。老同学久未相聚,但感情却如往日一般真挚。只不过饭已过半,桌旁的椅子却还空着一个。
“还差谁迟到了吗?”米可好奇地问。
“好不容易聚一起了,总得有个神秘嘉宾吧?”鹿晓白朝她挤眉弄眼。
“我还不够格当嘉宾啊?”米可举着酒杯轻呷了口,失笑道。
正当此时,包厢门被推开,众人齐齐望去,一个高挑挺拔的青年出现在门口。
是傅嘉许。
算起来,自大四后,他同她近八年未见,若加上大学四年,两人分开了十二年。
晚饭用罢,楼上就是KTV,一拨人自然而然地上楼开始了第二轮。自然,真心话大冒险这种KTV经典节目只会迟到,但永不会缺席。傅嘉许和米可这两位久未出现的嘉宾自然成了炮火击中点。
“真心话啊?行!你现在单身吗?”
傅嘉许看了米可一眼,点了点头:“单身,一直单身。”
四周一片狼嚎。
“哎,这回是可可!单身吗?”
米可叹了一口气:“……单身。”
“哟,又是傅老板!说!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啊?什么消息都没,我们还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米可原本放松地靠着沙发,听到这题后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包厢里还放着歌,但傅嘉许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去做研究,开发疫苗去了。”
“不对啊老傅,我怎么记得你学的是临床?咋跑去搞疫苗了?”
“这是下一个问题。”傅嘉许笑了笑,转动桌上的酒瓶。这一回,他成了考官,对上了米可。
“可可,你……”
“大冒险。”米可成了今晚第一个选择大冒险的人。同学们八卦又担心地看着她和傅嘉许,他们从读高中起就被传是一对,谁知在经历了四年大学异地后却走散了,中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问。
“那可可,我能抱抱你吗?”傅嘉许不知是太清醒还是喝醉了,一双眼睛泛起水光,在KTV包厢里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
米可低头咬了咬唇,她猛地站起来,英勇就义似的抱住傅嘉许,可还没等他回抱就像是被烫到似的连忙退开。
但傅嘉许死死捉住她的手,再没松开。
桌上的酒瓶又一次飞转起来,又是傅嘉许。
“那傅总,你怎么突然跑去搞疫苗?”
傅嘉许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米可:“实习轮转那年遇到了携带克里斯病毒的病人,发生了职业暴露。”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那年克里斯病毒威震全球,它几乎是无敌的,遇上它,基本上必死无疑。而眼前这位,竟是从死神手中逃出来的家伙吗?
“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他们却发现我体内产生了抗体,所以就参与了疫苗的研发,我正好是现成的志愿者。而且那病毒太霸道,我在病**卧了好几个月,左手神经受到了很大影响,肯定不能再上手术台。不过临床转基础医学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当医生。好在现在病治好了,疫苗也开发出来了,不出意外,下周就能公布。”
傅嘉许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数不清的病危通知、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更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惧,是日夜延绵的绝望,是看不到的未来。
米可猛地收紧被傅嘉许握住的手。衣服的掩盖下,她咬着下唇,坚定地同他手指交错、十指交缠。
酒瓶又一次转到了米可,考官被同学们主动让给了傅嘉许。
“可可,你初吻是什么时候?”他轻声问,目光沉静地看着身旁的女人,“真心话答错了,是有惩罚的是不是?”说着他转头问同学。
“是是是!有惩罚!”
“……我。”米可吸了吸鼻子,眼底涌上了近乎恼恨的情绪,“我没有初吻。”
<!--PAGE10-->“错了。”众人还没惊讶完,就听到了傅考官判错的声音,“你有过。我们十八岁生日那天,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上,你睡着了,我吻了你。”
点的歌曲恰好放完,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隔壁客人声嘶力竭地号着“死了都要爱”,衬得这边越发寂静。
“可可答错了,那就追加一次大冒险。”他说着从沙发上起身,在米可身旁蹲了下去。他矮了她一头,抬头深情地仰视她。
“可可,我爱你。”傅嘉许望着他的女孩,把埋在心中十几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人生不总是一帆风顺,谁也不知未来会遇到什么。和我在一起或许是一场大冒险,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你赢。”傅嘉许执起米可的手,虔诚地吻了吻,“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共同面对接下来的冒险吗?”
包厢内静得几乎只听得到呼吸声。良久,米可轻轻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揽入一个紧实的怀抱。
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他们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体。除了你,谁也不行;若没你,那我就等。
十六年朝夕相处,十二年入骨相思。
他们就像宇宙中的地月系统,一个围着另一个转,互相缠绕着飞行在偌大的宇宙中,永不能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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