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你给我的糖(1 / 2)

文/从前慢

一、朽木不可雕也

当盛桃听说本校校花正在倒追隔壁交大计算机系系草付西州的时候,她已经为考研在图书馆埋头苦读大半个月了。

室友坐在她对面,将屏幕上的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十多遍,最后终于神神秘秘地瞥了盛桃一眼,然后慢慢挪到她旁边。室友莫名感觉到一阵心虚,小声问:“桃桃,你那个小竹马,是不是姓付啊?”

盛桃的视线黏在课本上,都不舍得挪开半秒,只下意识回答:“Fu?哪个Fu?我只认识付账的付。”

室友:“……”

“对对,付账的付。”

“付西州?”盛桃拿起笔,笔尖接触到纸页,落下一颗小黑点,她一边思考着数学题一边说,“他又怎么了?”

室友顿了一下,用余光将看起来十分忙碌的盛桃打量了好几遍,最终在盛桃动笔解题的时候说:“我们学校的校花正在追他,追得轰轰烈烈,还跑去他们学校的表白墙上告白了。”

盛桃面不改色,笔尖在纸上唰唰唰飞快地划过:“哦。”

室友:“……你就没点反应?”

盛桃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要我现在站起来为他鼓掌吗?”

室友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傻姑娘哎,那么一棵大好的白菜,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的猪拱走!室友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抱着自己的书站起来,临走前,还朝盛桃投去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惋惜目光。

距离室友离开已经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本身并不难的数学题,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出解题思路,仿佛它原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就像那满页凌乱的三个字,没有人可以给出答案。

盛桃盯着草稿纸上满满当当的“付西州”,忽然有一种三观坍塌的错觉。

认识付西州那一年,盛桃还不会说话。盛桃是早产儿,还偏偏挑了和付西州同一天出生,所以大家都说,这就是缘分。

但盛桃和付西州打小就不对付,两人从小吵到大。上小学的时候,付西州当班长,盛桃专门和他对着干。他让她交语文作业,她一定交一份数学作业上去。付西州考第一,盛桃成绩没他好,就把他的试卷抢过来,在空白处画一个大猪头。

上高中的时候,有女生向付西州告白,付西州明明当场就拒绝了,但盛桃偏要跑去告付西州的黑状,说他早恋。为此,付西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从早恋风波里解救出来。

当然,盛桃坑惨了付西州,付西州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但付西州自诩正人君子,绝不做随意冤枉人的坏事,最多就是抓只青蛙或者小虫子塞进盛桃的书包里,每次盛桃都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两人就这么相爱相杀,一路陪伴。虽然高中毕业之后大家都收敛了不少,甚至偶尔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但两人的关系内核依旧是:你别想比我过得好。

想到这里,盛桃的手机再一次“嗡嗡”地振动起来。室友锲而不舍地发来最新信息:校花刚刚在交大门口堵住了你的小竹马,怀里还抱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小竹马只问了一句:“你谁?”结果校花自报家门后,还没来得及告白,小竹马就直接扔下一句“不认识”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以上消息来自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现场观众。

盛桃仔仔细细将这段话研读了整整十遍,她必须发誓,自己连考研政治都没研究得这么认真过。最终,盛桃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如果你非要问盛桃在满意什么,她肯定答不上来。

与此同时,正站在图书馆门口给盛桃发消息的付西州,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二、情侣风铃

盛桃抱着笔记本从图书馆出来,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小道旁的付西州。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风衣,微风轻轻卷起衣角。他个高腿长,路过的女孩们都会多看他两眼。

就算是永远盼着付西州倒霉的盛桃,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不仅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毫不费力就能考第一。

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嘲讽付西州的机会,即便付西州从来不搭理她。

盛桃蹑手蹑脚地走到付西州身后,伸出一只手,准备趁他不注意吓他一跳,奈何他头都不抬,道:“我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了。想吃什么?给你考研加油。”

本来这只是一句十分普通的问候,甚至带着一丝关心,但到了盛桃耳里就立刻变了味,总给人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谁让付西州早就拿到全额奖学金,被保送清华了呢?

于是盛桃毫不客气地选了一家名气不小的日料店,点餐的时候,服务员多看了付西州两眼,最后红着脸蛋、抱着菜单跑开了。

盛桃看着服务员仓皇的背影,“啧”了声,摇头道:“哎,人小姑娘看你一眼就被吓成这样,怕是得留心理阴影吧?”

付西州:“这就留心理阴影了?那你内心得多阴暗?”

盛桃:“……”

晚餐吃到一半,邻桌坐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连盛桃瞥见了她,都忍不住被她吸引了。盛桃假装吃着寿司,目光却偷偷朝隔壁的人投过去,下一秒,盛桃张着的嘴瞬间僵住了。

那不是校花还是谁?

盛桃立刻朝付西州看过去,颇有些揶揄地冲他眨眼睛,示意他往邻桌看。但付西州无动于衷,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你眼睛抽筋了?”

盛桃在心底轻嗤:装什么大尾巴狼。

于是,整餐饭校花都在旁边清高矜持地吃着晚餐,并且时不时朝他们这边投来柔弱的一眼。奈何付西州就是个木头,头都不转动一下,吃完就扯着盛桃走了。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最终她笑眯眯地说:“您好,今日本店活动,只要再加二十元就能换购一对情侣风铃哦!请问您需不需要呢?”

付西州面无表情:“不—”

盛桃:“我出一百可以换五对吗?”

服务员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看了旁边的付西州一眼,大概意思是“快劝劝您女朋友吧”,然后回答道:“不好意思,只能换一对呢。”

盛桃撇撇嘴,示意付西州:“赶紧付钱,我要风铃。”

付西州没动,转过身看着只到自己胸口还非要摆出一脸凶狠的盛桃,说:“第一,风铃这个东西根本不实用;第二,不出一天,你一定会把它弄碎或者弄丢;第三,哪儿来的情侣?”

盛桃瞪他:“你管我!我就要!”

付西州:“不可能,反正我不付钱买这种奇怪的东西。”

一分钟后,啪啪打脸的付西州无语地看着盛桃心满意足地拎着两个风铃出门了。马路上的风吹得风铃丁零当啷地响,声音清脆悦耳。盛桃还特意将风铃举到付西州面前,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之后,她只好灰溜溜地将风铃拿走了。

又过了五分钟,盛桃蹲在路边盯着不小心摔碎的风铃泪流满面。

三、付西州,我腿麻了

盛桃给躺在地上的风铃拍了最后一张照片,然后发到朋友圈,并配文:你看这一地的碎玻璃,像不像你的破烂爱情?

付西州在一旁接完电话,看见朋友圈提醒盛桃又发了新动态,他习惯性点开,然后就看到了风铃的悲惨结局。他沉默了两秒,回头去看蹲在一旁的女孩,鬼使神差地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付西州走到盛桃旁边的时候,恢复了那副一脸嫌弃的讨债表情,催她:“起来,我送你回去。”

盛桃一动不动,在付西州准备说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慢慢仰起头,冲他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付西州,我腿麻了。”

付西州:“……”他顿了一下,大概是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笑出声,然后才伸出他修长干净的右手。

付西州的手干燥温暖,可以完整地包住盛桃小小的手。当温暖传递过来的时候,盛桃感觉到自己那颗存在感很低的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盛桃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暗,她刚刚迈出脚,就被付西州扯了回去。付西州把她按在一棵高大茂盛的洋槐树底下,她吓了一跳,正要张嘴骂他,嘴巴却被他用手捂住了。

盛桃只好瞪着一双眼,用眼神告诉他:你再不拿开你的大猪蹄子,我就请你喝猪蹄汤。

付西州用手向她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这才明白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偏过头,但她什么都还没看到,眼睛又立刻被他用他漂亮的手掌遮住了。

盛桃忍无可忍,踩了付西州一脚,他这才松开手。盛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看见一对情侣正靠在小道尽头的一棵树上,十分陶醉地接吻。

盛桃:“……”

盛桃立刻回过头去,朝付西州投去质问的目光:你刚刚为什么不拦住我?

付西州无辜地耸肩:我哪拦得住您?

盛桃又没话说了,只能干巴巴地瞪着付西州,看昏暗的路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突出,他的眼睛在夜晚也显得更加明亮了。

夏夜闷热的晚风卷起洋槐花的香,从发梢到指尖,弥漫在每一丝空气里。

盛桃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付西州,大概是被洋槐花乱了思绪,她忽然问:“听说我们校花喜欢你?”

“你喜欢我?”

盛桃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顶着一张红脸,瞪他:“你想得美。”说完,她犹豫了一下,说出一个名字。

于是,付西州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想起来今天下午有个女生说她就叫这个名字。校花吗?付西州忍不住笑了,他还真没注意校花长什么样。

盛桃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回答,反而等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便不甚耐烦地曲起手肘撞了撞他:“我问你话呢,你说啊。”

付西州这才抬眼,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他真正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们学校的校花是你。”

四、付西州……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吧

盛桃和付西州好几天没见了,盛桃忙着复习,准备考研,而付西州大概知道她忙,便没再来打扰。偏偏室友还总是兴致勃勃地跟她插播“论校花追求小竹马的一百种方法”,弄得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波澜起伏。

室友:“我第一次见你的小竹马的时候,就觉得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这辈子老天爷就派个天使陪你长大,老天爷真的太善良了。”

盛桃:“我替老天爷谢谢你。我也有人追好吗?我们文学小王子给我写了十首情诗,要我再拿出来,一一读给你听吗?”

室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小王子最近怎么都不来找你啦?”

盛桃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码事:“难道我终于伤透了他的心?”

室友想了想,小声嘟囔道:“自从小竹马找你吃过饭之后,小王子就没了,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但这都是小插曲,对盛桃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她甚至都没时间去嘲讽付西州,毕竟她不想明年九月份没有书读。

期末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暑假又如期而至。

盛桃自己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小屋,准备留下来为考研做准备,就是说今年放假不回家了。盛桃的妈妈听到这件事后差点直接冲到学校,还好当时付西州在场,主动说:“阿姨您别急,刚好我在学校有一些手续没有办完,盛桃就交给我照顾吧,我保准下学期她还是白白胖胖的。”

盛桃在电话那头怒吼:“付西州你骂谁呢?你才胖!”

就这样,付西州毛遂自荐,又成了盛桃的临时监护人。盛桃得知此事后冷笑一声:“说吧,付西州,你这次又想怎么害我?”

付西州拎着一个便当盒,示意盛桃开门让他进去,结果盛桃不仅不听,反而上前一步,挡在门口。她双手抱胸,警惕地上下打量他:“要是便当盒里跳出来一只青蛙,我一定把你扔下楼。”

付西州被她气笑了,举起双手,无奈道:“八岁的事情你记到今天。”

盛桃不情不愿地给他让路:“八十岁我都记得。”

付西州笑了,从她身前走过去,忽然举起那只空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你记到八十岁吧。”

他的声音清淡干净,素来是冷冷静静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开心,竟带着一丝笑意,像是三月初来乍到的暖,融了湖面凝了一整个冬天的寒。

盛桃感觉自己的背脊一寸一寸僵直,她保持着给付西州让路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付西州走到客厅,这才发现盛桃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刻薄地说:“等我过去背你?”

盛桃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的瞬间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掌从自己的头顶拿开。盛桃吓了一跳,一抬头,付西州正站在客厅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吃饭。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宽大的白色T恤和浅色长裤,清瘦的身影和她记忆中十八岁的少年重叠。

盛桃愣住了,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而又莫名其妙的场景—那是高考完的某个夜晚,班级聚餐结束,盛桃喝得醉醺醺的,拉着付西州的手不放。

最后付西州只能蹲下,把她背起来,然后冲同样醉醺醺的同学们摆摆手。

他们在寂静的街道上走着,高大的梧桐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天空中的上弦月藏了一半在云里,盛桃正仰着脖子数星星。

她醉得有些厉害,嘴里一直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忽然,她用力抱住少年的脖颈,少年的脚步倏尔顿住。

盛桃凑过去,在少年红得发烫的耳边得意扬扬地说:“付西州……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吧……”

少女顿了一下,闷声笑了,重重地说:“有很多—很多哦—”

五、盛桃,你一定要加油

那之后的好多天,盛桃时不时就想起那个夜晚的场景,她甚至开始怀疑那场景的真实性。一开始,她只觉得自己失了智,智商高地被唯心主义占领了。后来,盛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因为那个场景历历在目,每次想起,都能多出一些细节。

比如,付西州蹲在路边背起她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声。

比如,在喝醉之前,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大半的女生挨个跑去向付西州告白。

再比如,高考前的那个夜晚,盛桃刚刚准备睡觉,手里便“叮咚”一声,进来一条新消息。付西州说:盛桃,你一定要加油。

后来,录取通知书邮寄到家的时候,付西州第一个冲过去,那样子比盛桃还着急。他先是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过身,将通知书上的名字反复确认了好多遍,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冷静如付西州,也忍不住在内心庆幸:幸好,幸好。

盛桃将通知书抢过去的时候,付西州脸上挂着一种“我女儿终于考上清华啦”的欣慰的笑容,并且鼓励性地拍了拍盛桃的脑袋:“看来你真的努力了,我为你讲的几本练习题都没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