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的时候风雨兼程(1 / 2)

文/蒋临水

一、阿泽,要是你在的话……

修泽收到丁夏的第一封信那天,爸爸醉倒在街边,嘴里一直念叨着妈妈的名字。修泽艰难地把他扶回家,给他换衣服,让他上床,最后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靠在那个陈旧的洗衣机旁边,修泽拆开信封,看到了熟悉的笔迹。

丁夏是个傲娇鬼,到现在还在生他的气,可给他写的信却模仿了妈妈的口吻,事无巨细地把那边的情况汇报给他。一开始,她还装得很像,慢慢就露出了本性,小心思一览无遗。

“这边的县城还挺大的,新学校宽敞明亮,教学楼是红色的,刚建好不久。分班前,老师发了一套卷子给我,好像是要测测我的水平,好在我超长发挥,分到了一个不错的班级。老师对我很照顾,新同学也都特别友好,一切都还算顺利。每天幸福地醒来,又幸福地睡去……”

修泽似乎能想象到丁夏说这些话时炫耀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扬起下巴跟他说:“让你来你不来,多亏你不来,自从跟你分开以后,我简直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修泽把信收起来,有些想笑,他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把衣服拿出来挂到晾衣绳上。

寄出一封信要花七天左右的时间,回信也要七天,要是修泽写信慢,再加一天,那就是十五天—丁夏是这样计算的。

这十五天来,丁夏日盼夜盼,天天祈祷,却没有盼到修泽的回应,于是她开始着手写第二封信。

这回的信的风格跟前面一样,仍是毫无水平的炫耀。她在信里告诉修泽,妈妈找到了新工作,穿上了职业装,还理了发,比之前年轻了十多岁,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大家都说她们像姐妹。

她有了新房间,特别宽敞,姥姥帮她换了梦寐以求的哆啦A梦壁纸。

姥爷比想象中要和蔼很多,也比想象中要有趣,最近在她和姥姥的帮助下,他和妈妈已经有了和解的趋势。

又过了十五天,修泽还是不回复,丁夏不放弃,又寄了第三封,第四封……

炫耀的话说太多没意思,那边没回应,这些信就宛如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实在无聊。

于是丁夏开始在信中发牢骚。

一切都比想象中好很多,但又没有那么好。刚回家的那几天,姥爷对丁夏和妈妈都半冷不热的,直到看见她的成绩还不差,才对她露出了笑容。

为了让家里的气氛变好些,丁夏开始很努力地学习,姥爷答应她,只要她能进年级前二十名,就带她去一次游乐园。

其实丁夏对游乐园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她还是尽量表现出了极其夸张的开心,幸亏修泽不在,没人能戳穿她,假开心变成了真开心,她恨不得淹死在书海里。

“阿泽,要是你在的话,这种事情一定很轻松就搞定了,你一直比我聪明。”

在初二上学期过完大半的时候才插班,太过不上不下,虽然学校的学生还算好相处,但有个叫程宇的男生是个幼稚鬼,在她拒绝了他的情书之后,他偷偷地在她的校服上面画了小乌龟。

这次她没有哭,而是直接骂了回去。她装出狠戾的样子,这样对方就看不出她在害怕,也听不出她的声音在发抖。

但是丁夏没想到,那人会唆使大家孤立她,原本她校服上只有一只乌龟,后面变成了十几只。她拿着衣服去找到罪魁祸首,对方一脸无辜地跟她说:“你校服上这只龟肯定是母的,你看,都下崽儿了。”

丁夏把校服摔在他脸上,骑在他身上,用马克笔在他脸上画了一堆乌龟蛋。从此,丁夏在学校里面出了名,大家都叫她母夜叉。

她真的很讨厌别人这么叫她!

但是,这样总比她被欺负好多了。

“阿泽,要是你在的话,他们肯定不敢这么说。”

过了一阵子,这件事因为期末考试的到来慢慢退去了热度。丁夏好不容易在期末考试中拿到第二十名,但约好去游乐园那天,她感冒了。

她有些失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她十四岁生日了。

尽管她从未得到过修泽的回应,却还是乐此不疲地给他写信,像写日记一样频繁。

信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阿泽,要是你在的话……”

二、他一定是脑子抽筋了

修泽念初三的时候是学校一霸,把同龄人教训得服服帖帖,可每次考试又能名列前茅,还在数学竞赛上得了奖,班主任对他是又爱又恨。拿到奖金那天,他买了几大袋奶糖,像发喜糖一样在班上撒。自习课上老师不在,男生们跳上桌子喊“谢谢泽哥”。隔壁班听到声音来凑热闹,众人相互追逐争抢,闹得整条走廊上热火朝天,连一年一度的运动节都没有这么热闹。

开完会的诸位老师一开门见到这样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众学生一哄而散,只留下几颗奶糖在地上滚,教导主任沿着糖找到了修泽,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拉进了办公室。

在窗边偷看的女生都捂着嘴对修泽笑,他忍痛做了个鬼脸。

修泽挨完骂,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下课了,他路过二楼,看到初二那边的教室里闹哄哄的,问起情况,便听到有人说丁夏哭了。

丁夏哭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吧—全家人都知道丁夏爱哭。

修泽站在楼梯拐角踌躇了一会儿,既然路过这里,还听到了这个消息,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好像显得很不近人情,正好兜里还剩一把橙子味的奶糖,他决定发发慈悲,去哄哄丁夏。

修泽找过去的时候,丁夏就坐在座位上,眼睛肿得像兔子眼睛一样。

他见怪不怪,坐在她前面的空位上,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咸不淡地问:“挨欺负了?”

丁夏面前放着一本面目全非的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书面上。她收起书,擦干眼泪,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不用你管!”

好心关心她一下,她还摆谱,修泽屁股都没坐稳,整个人突然尴尬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头一回觉得周围的视线很碍眼,好像别人都在看他。从前他和丁夏吵起架来就像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现在却舌头打结,连下一句话该怎么说都不知道。也对,毕竟这儿是丁夏的地盘。

确定她没有对他倾诉的意思,他起身离开:“这可是你说的,回家妈问起来,你可不能说我不管你。”

修泽故作镇定地走出教室,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把兜里所有的奶糖都翻出来搁在她桌子上,然后才离开。

那时丁夏的全名还叫修丁夏,是修泽的妹妹。

但这对兄妹的关系不好,主要是因为性格不合,兴趣爱好也不一样。丁夏属于那种很少闯祸的乖乖女,从不争抢风头,而修泽正好跟她相反。丁夏不喜欢被别人认作是修泽的妹妹,遂叮嘱他少来自己的教室,在学校也尽量假装不认识。

修泽最初听到她定这个规矩的时候相当不爽:“你的意思是我给你丢人了呗?”

丁夏胡乱按着遥控器:“我没这么说!”

修泽更生气了:“你嫌我,我还嫌你呢,谁愿意有你这么个妹妹!”

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在学校里就跟相互较劲一样,一看见对方就自动隔开三米远,要是在走廊上撞见了避不开,就整个身子贴墙走。

原本一切都在原有的轨道上安稳地进行着,现在却被一把奶糖打破了节奏,因获奖有的好心情被祭了天,修泽一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的。

啊,他一定是脑子抽筋了。

晚上丁夏顶着没消肿的眼睛回家,果然挨骂了。妈妈知道她哭了以后非常生气:“不是说了再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就欺负回去吗?从小就这么没用,你看你哥,什么时候让人欺负哭过?”

妈妈的脾气不太好,这几年尤其严重,她特别讨厌丁夏哭,她一直叮嘱丁夏,女孩子要学着坚强一点儿,不然就会被欺负。

丁夏原本逼回眼眶里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一颗一颗滴进饭碗里,修泽忽然有些不忍心,咳嗽了一声,让妈妈少说两句。

“不用你假好心!”丁夏带着哭腔,把饭碗摔在了桌子上,一口气跑回房间锁上了门。

妈妈气坏了,到处寻找能修理丁夏的工具,修泽忙给妈妈倒茶消火,又把自己的奖金奉献了出来,才让妈妈恢复了笑脸。妈妈一生气,修泽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十岁之后,他许的每一个生日愿望都是一家和平。

将妈妈送回房间后,修泽看了下时间,这么晚了,爸爸还没回家。

爸爸自从创业失败赔了一大笔钱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失业半年多了,其间一直是妈妈打零工贴补家用,最近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爸爸才开始出去找工作。他的新工作非常忙,每天要到半夜才回家,但这是个好兆头,证明爸爸终于愿意为了这个家而努力了。

事实上,只要爸爸在家就一定会和妈妈吵架,家里的氛围差到极点,直到最近才好了一些,修泽希望这种状态能一直保持下去。

三、但是,他的肩膀这样温暖

修泽和丁夏原来是住在一个房间里,后来房间中间加了一块隔板,勉强分出了两个空间。但隔板很薄,又够不到天花板,两边有什么动静,他们都听得清楚。

晚上十一点,修泽看到丁夏那边的台灯还亮着,不时会传出翻书的声音,便踩在**,踮起脚,从隔板与天花板中间的缝隙里看了过去,刚好看到她在粘那本书。

蚊子在台灯下边嗡嗡嗡地打着转,她将那本写真书摊放在书桌上,在书页破裂的地方涂上胶水,耐心地抹平每一个皱褶。

说起来,在教室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对着那本书掉眼泪。

他突然好奇,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书,值得她这么宝贝。木制隔板咯吱咯吱地响了两下,丁夏猛地回头,修泽心里一慌,迅速将脑袋缩了回去,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丁夏突然恼火,仿佛自己的心事被偷窥了,她像被踩了尾巴、全身奓毛的猫一样朝他吼:“死修泽,你到底在看什么?”

修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躲,宛如一个变态的偷窥狂被抓了个正着,他有些烦躁地捶了捶额头,把手里的碗从缝隙处递过去:“问你吃不吃面!”

丁夏怔了怔:“你煮的?”

修泽不想承认,但还是“嗯”了一声。

虽然她没吃晚饭不是他的错,但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萦绕在他的心头。听到她在那边翻书,修泽躺在**翻来覆去,以为她是因为肚子太饿才睡不着。他安不下心,纠结了半天,去厨房开了火,快速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他们的爸爸以前是厨师,修泽耳濡目染学做了几道菜,其中做得最多的就是牛肉饭,因为妈妈和丁夏都爱吃。但做那个太麻烦,他怕等自己做好以后,丁夏都饿傻了。

修泽举碗举得手酸,不耐烦地“啧”了一下:“你到底吃不吃?”

丁夏在那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接过了那只白瓷碗。

碗底烫得她措手不及,她慌忙把碗放在一边,捏了捏耳朵。

修泽在木板这边听到她喊“烫”,捂着嘴偷偷地笑,心想:这下可算报仇了。

丁夏的灯在深夜一点之后才关上,修泽也在那个时候才安心睡着。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还在想,那本书好像有些眼熟。

翌日,闹钟没有响,或者是响了被忽略了,再加上外面下雨,天色阴沉得像太阳还没升起来,总之,等修泽和丁夏醒来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七点。

爸妈老早出去工作了,留了字条和早饭在桌上。

修泽慢吞吞地洗漱完,慢吞吞地吃早餐,擦擦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丁夏咬着面包在门口穿雨衣,踩着双布鞋就要往雨里冲。他想起她的雨靴坏了,但门前那条路地势比较低洼,一到雨天必积水,如果她穿这双鞋出去,肯定是要湿一天的。

“等一下。”他叫住她,“我跟你一起走。”

“来不及了。”她皱眉道。

“现在就是坐火箭去也赶不上了,你急也没用。”修泽穿上雨靴,把书包斜挎在腰间,又在她面前弯下腰,拍拍肩膀,“上来。”

丁夏愣了半天,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修泽急躁地催促道:“你到底着不着急?”

“你背我?”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呢?”修泽回头瞪了她一眼,“我一个当哥的,还能让你光着脚去上学?妈知道以后不得骂死我?”

丁夏唯唯诺诺地跳上了他的后背。

修泽背着她稳稳地蹚过了那条由雨水积成的“河”,丁夏一只手搂他的脖子,一只手帮他撑伞。雨水滴在她的后背上,也滴在他头顶的伞上,他时不时地说:“你把伞举高点儿,我看不到路了。还有,别搂这么紧,我喘不上气!”

丁夏按他说的做了,心里却很不自在。从小她就把他当冤家,大脑里从没有过“哥哥”这个概念,因为传说中那种被哥哥呵护的幸福人生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打从有记忆开始,他一直都在欺负她。而且爸爸重男轻女,对她总是漠不关心,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她讨厌修泽一辈子了。

但是,他的肩膀却这样温暖。

她提醒他:“前面红灯。”

修泽把她往上颠了颠:“我每天走这条路,红灯在哪个位置我还是记得的。”

“树叶开始变黄了。”她没来由地说了这样一句。

修泽怔了怔,抬起头茫然地打量前面的树,树叶被雨水打落在地,顺着水流漂向远方。

那条路不算短,修泽却没说她沉。

丁夏一直都记得,小时候修泽嘲笑她吃太多,预言她将来会长成一只猪,气得她三天没跟他说话。到了第四天,她看见他拿着从二叔家借来的哑铃练肱二头肌,忍不住破功,问他在干吗。少年放下哑铃擦了擦汗,特别认真地说:“我怕你将来长成猪的时候我背不动你。”

当时丁夏气得恨不得拿那个哑铃在他头上敲一个洞:“让你背我,我还不如真的变成猪!”

丁夏想到这里,太阳穴突突突地跳起来:“放我下去吧,这儿没有水了。”

修泽把她放了下来,见她一点儿道谢的意思也没有,拂了拂身上的水,跨出几大步,离她远远的:“真是不可爱。”

修泽每走十步一回头,看似离她很远,却一直保持在一个能看到她的距离。自从两年前他们彻底闹掰后,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走路的。

他是因为什么跟她闹掰的来着?

修泽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因为爸妈从乡下带回来一袋刚摘的桃子,想拿去给爷爷尝尝,结果被他一晚上吃了个精光,他吃完后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把桃核藏在了丁夏的床底下,导致连桃子味儿都没闻到的丁夏,被扣了一口“做错事情不承认”的锅。事后,修泽对丁夏炫耀自己的高端操作,气得丁夏当场跟他绝交。

其实他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气成这样。随后他想了很多办法跟她道歉,又用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本死贵的写真集送她做生日礼物,可是她非但不领情,还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说了一遍,比如爸爸从来不记得她的生日,每年却变着花样给他庆祝;再比如他打架闯祸,总让她给他背锅。

修泽凡事大而化之,过去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听到这些话的第一反应是摇头否认,可摇着摇着,心里就没了底:“那些事真是我做的?”

“你以为呢?”

但修泽仍没当回事儿:“你这也太小气了,大不了以后你闯祸,我背锅。”

丁夏不接受他没诚意的道歉,当他的面把那本写真集扔进了垃圾桶里。

修泽感觉自己的真心被践踏了,暗自咬了咬牙,两人各自记了仇,于是就有了那个不讲话的约定。

可是修泽不如丁夏心思细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试图跟她和好,他假装顺道送去她班里的奶糖已经攒了一大盒了,但他每次换回的都是一个白眼。

于是修泽逢人便念叨:“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修丁夏那么小心眼儿的妹妹?”

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负我妹妹

而该怎么哄好小心眼儿妹妹更是世纪难题,修泽把丁夏背到学校后,一整天都在思考,又有些担心她昨天哭过的事情。她到底跟谁闹别扭了?为什么她最近总是很不开心?别误会,他不是担心她,他只是害怕下回她哭了以后妈妈又会发脾气。

正好修泽下午碰见丁夏的同学,便打听了一下,从那个女生口中,他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丁夏有个同学叫周洛,两个人读小学时就认识。周洛家境很不错,自身比较有优越感。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周洛来找丁夏写作业,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找起了修泽的麻烦,最后被修泽修理了一顿,打那儿以后,周洛就再也不来了。

后来修泽再也没听丁夏提起过周洛,自然也就忘了这个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大概轮廓:“是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吗?”

“对。”

修泽点点头,听那位同学继续说。

周洛非说修泽的比赛成绩是抄出来的,丁夏护着修泽,跟周洛起了争执,两个人推推搡搡之时把一本写真集弄掉了,丁夏紧张地去捡,周洛见她这么宝贝那本书,夺过去跟其他男生当球传,一个传一个,书脊断裂、脱胶,照片撒得到处都是。

写真集是修泽送给丁夏的生日礼物,她宝贝得恨不得穿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周洛当然不理解,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嘲笑她哭:“不就是一本破书吗?知道你家穷,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所有人跟着周洛笑,丁夏一边捡照片一边哭,整堂课都趴在桌上一抽一抽地抹眼泪……

“等一下。”修泽揉了揉耳朵,打断那位同学,“你说丁夏是为了我跟别人起争执?”

“对啊!”

修泽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问了好几遍才敢确定。先不说丁夏会护着他这件事情的可信度是多少,就单是那本写真集,两年前他就亲眼看着它进了垃圾箱……修泽想到昨天看到的书的封面,屏住了呼吸,啊,原来在他走之后,她又偷偷把书捡了回来。

他那个妹妹,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和任性。

修泽心里蓦地一热,鼻子也有些发酸。

于是他揣上新买的奶糖,找去丁夏的班级,想跟她和好,却刚好见到周洛跟她吵架。平常那么文静的女孩子,突然变得张牙舞爪,像是要把长时间以来积攒的怒火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一样,她指着周洛的鼻子吼道:“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周洛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众人拍桌子打节奏起哄,他憋得脸通红,最后想起一招撒手锏:“你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你爸是什么人我可知道。他白天在公园睡觉,晚上去麻将馆打牌,一年到头不能往家拿一块钱,你妈在工厂干活都快累吐血了,你有跟我在这儿争论的工夫,不如去外面垃圾桶捡点儿废品看能不能赚点儿钱……”

一只拳头挥过来打断滔滔不绝的周洛,周洛觉得腮帮子疼,吐了一口血水,惊恐地抬头,见修泽居高临下地揉着手腕,道:“脸皮这么厚,打得我手好疼。”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默默后退两步,让出空地给修泽发挥。

修泽凝神看着周洛,想起丁夏凌晨一点坐在灯下,仔细地抚平书上的皱褶,以及她细弱的哭声,热血涌上头顶,他朝周洛另一边脸挥了一拳,好让对方肿起来的脸看起来比较匀称。

周洛瓮声瓮气地叫起来:“你凭什么打我?我哪句话说错了?”

“你那番话要是对我讲的,我都不会这么生气。”修泽蹲在地上看周洛,一字一句道,“但是你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欺负我妹妹,那就是我。”

五、可惜我看不到

修泽因为跟周洛动手的事情再次被教导主任请到了办公室里谈心,他一副吊儿郎当、不在意的模样,敷衍地背了两遍中学生守则,到傍晚才被放出来。

丁夏站在大门口等他,发着牢骚:“好慢啊!”

修泽扛着书包:“我又没让你等我!”

回家的路上,走在前面的修泽叹了一口气。

他们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永远做不到跟普通兄妹一样好好相处,说不到三句话就会吵架,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地吃一顿饭,都算是上帝开恩、菩萨显灵了。

说到吃饭,他记起爸妈在纸条上说今天都会晚回家,停下来,转过身:“喂,晚饭……”

丁夏走路没抬头,哐当撞在他肩上,她捂着头皱眉道:“你停下来干什么?”

“你走路不抬头还怪我?发什么呆呢?”

她揉了揉额头,问:“你要说什么?”

“爸妈不在家,晚上吃什么?”

“晚上……”丁夏猛地抬头,“你带钥匙了吗?”

修泽神情一僵,摸摸口袋,空的,反问道:“你带了吗?”

“没有。”丁夏挠了挠眉心,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带钱了吗?”

修泽把空空如也的裤兜翻出来给她看:“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为了你,奖金全上交给妈了。”

“那现在怎么办?”丁夏摸了摸肚子,她早就饿了。

正好遇见家在附近的同学,修泽跟对方借了自行车,拍拍后座,命令丁夏:“上车。”

小镇就是这点好,到处都有可以免费捞鱼的地方。修泽带着丁夏停在一条小河边,卷起裤脚跳了下去。

小时候家里的生活还很快乐,爸妈并不经常吵架,一家四口常来这里野餐,他抓鱼的本领还是爸爸教的。

晚霞明亮夺目,火烧云把小溪照成了粉色,丁夏一边拢起火堆熏蚊子,一边喃喃道:“看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修泽捉到的鱼是个大家伙,到了手里也不安生,翻了几个跟头又打了几个滚,修泽没抓住它,自己却在河里摔了一跤。满身是水的他狼狈地上岸后,疑惑地看着头顶的天,问丁夏:“是火烧云吗?”

他脸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丁夏“嗯”了一声。

“好看吗?”

“好看。”

“可惜我看不见。”

丁夏想起小时候,爸妈在隔壁吵架,她和修泽趴在窗前看月亮,他突然问她月亮是什么颜色的。

“唐诗里面不是说了吗,‘呼作白玉盘’。”

“别人说的我不信,我要你告诉我。”

“唔……”丁夏挽着修泽的手,月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她随口胡诌,“红色的。”

“红色是什么样子的?”

“嗯……温暖的,幸福的,像阿泽的手。”

修泽捂住她的耳朵:“像这样?”

“这样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啊!”

两人笑作一团的时候,争吵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你老埋怨我赚不来钱,要不是养两个孩子,我压力会这么大?养个姑娘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泼出去的水!要不是你非得生下她,我早就有钱给阿泽看眼睛了……”

修泽看了看没有颜色的天,又看了看眼前飘忽的火苗,说:“周洛一直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打从修泽把周洛从家里撵走之后,周洛心里就存了口气,因为他欺负不到修泽,就只能去欺负丁夏了,但这事儿丁夏从没和修泽说过。

要不是别人告诉他,她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

“为什么告诉你?”丁夏漫不经心地问。

“喂,我问你啊,我这个当哥的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吗?”修泽脱下外套,拧干水,又把鞋子脱下来倒了倒水,“只要你跟我说,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啊!”

丁夏吸了吸鼻子,把脸别到一边去,假装去捡地上的木头:“我才不要欠你的人情!”

修泽把烤熟的鱼递过去,却在丁夏伸手来接的时候往后一闪,让她抓了个空。他一副半是威胁,半是开玩笑的样子,跟她说:“以后有了困难就找哥哥,记住了吗?”

丁夏倔了一会儿,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那天修泽是故意捂住她的耳朵的,所以她一直没有说,其实那天她什么都听见了。

所以后来的她变得敏感多疑,只要修泽给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她都会怀疑自己被讨厌了。

她是多余的,是不该被关怀的,是家人争吵的理由,是挡在幸福中央的绊脚石。

所以在他憎恶她之前,她想先离他远一些。

但是,但是……她用袖子捂住脸,说话变了腔调:“你会讨厌我吗?”

修泽僵了一下,不懂她为什么哭:“你这眼泪突如其来,还真是牛,女明星都应该配备你这个技能,这样还省点儿眼药水。”

煽了一半的情突然被打断,丁夏使劲儿瞪他,他忙举手投降?:“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所以丁夏,咱和好吧,行吗?”

六、等待太阳升起来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修泽右手推车,左手牵着丁夏,慢吞吞地回家。

回去时,两人路过公园,丁夏拽了拽他的衣袖:“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我知道。”修泽说,“突然想来这儿看看。”

穿过一片柳树林有一排长椅,树枝垂在椅子前方,遮住了大半的光,再靠近一些,能听见一阵呼噜响,以及含糊不清的笑声和梦话:“三万。”“赢了。”

修泽把自行车推到丁夏手里,指了指前面:“你到那边有路灯的地方等我。”

丁夏带着疑惑走了,中途她回头看见修泽拨开树枝,看了看长椅上酣睡的人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脚把人蹬到了地上。

那人站起来,比修泽高了一个头,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喝了酒。两人争执了几句,下一秒,修泽的脸上就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修泽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丁夏借着月光给他涂药,隔壁依然是吵闹声,但这次比往常都激烈。好像有人动了手,修泽过去敲门,被妈妈骂了回来:“大人的事情你别插手!”

修泽忍了半天,捏了捏拳头,默默回房关上了门。

吵闹持续到半夜,最终以一阵摔门声收尾,爸爸离开的时候让妈妈冷静冷静,过两天再回来。

丁夏对此已经习惯了,她心想,终于能睡觉了,却又听到妈妈的哭声。以前妈妈和爸爸吵了那么多次架,从来没像这样哭过,她是坚强的、万能的,不管爸爸惹到什么样的麻烦,她都能想到办法摆平,但是这次,她哭了。

强烈的不安占据了丁夏的心脏,不好的预感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她觉得手脚发麻,下意识敲了敲隔板。修泽也没睡,翻了个身,跟她说:“睡不着就数羊,明天太阳升起来就好了。”

有太阳就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翌日太阳升起来了,但是妈妈病了,她趴在**,一只手按着腹部,脸埋在枕头里,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夏夏,妈妈今天没做饭,上学来不及了,盒子里有钱,你和阿泽出去买点儿吃的吧。”

丁夏倒了开水放在妈妈房间的床头柜上,到盒子里找零钱,却连一个硬币都没翻到。修泽看到后,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两人蹑手蹑脚地背书包出门,修泽说:“钱肯定被爸拿去还账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这会儿就别给她添堵了,我们先忍一上午。”

下午两人回家,妈妈的病还没好,疼得额角冒汗,丁夏煮热粥给她暖胃,她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看妈妈吃不下去饭,水也喝不了,丁夏急得直哭。

修泽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家里一分现金都没有。前阵子妈妈在吵架的时候提了一次离婚,自那之后爸爸担心妈妈会不告而别,所以每次出门都会带着银行卡,但爸爸现在人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修泽打电话给爷爷、奶奶,那边听到这里的情况后只丢下这样两句话:“熬点儿粥喝。”“肚子疼不算病。”

关键时刻谁也派不上用场,修泽摔了电话,让丁夏在家等着,一个人冲出了门。半小时后,他捧着一堆药盒回来,气喘吁吁地说:“这都是妈之前吃过的药,问问她先吃哪个。”

“你哪儿来的这些药?”

“赊的,等爸回来再给钱。”

丁夏喂妈妈吃了几粒药,妈妈总算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喝了两口丁夏做的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丁夏放心不下,一直伏在妈妈床头。

<!--PAGE10-->强烈的紧张之后是无尽的空虚,修泽瘫在椅子上,想起电话里奶奶无情的声音,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睛。

七、修泽是个笨蛋

爸爸在三天之后才回家,一进门,正好赶上周爷爷上门要账。妈妈脸色苍白,失望地看着修泽,丁夏则坐在角落里垂着头抹眼泪。

“发生什么事情了?”爸爸问。

周爷爷看到他,嚷嚷道:“你回来得正好,前几天我不在家,让小洛帮我看着药店,结果修泽这孩子去拿药,不给钱,还威胁小洛不许告诉大人,我今天查货才发现药少了。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把药钱如数还我就可以了。”

修泽在旁边解释:“我没有威胁他,我让他记了账的……”

一边的周洛使劲儿摇头:“他说谎,他没有!”

“我孙子是不会撒谎的。”周爷爷把账本扔在桌子上,“修泽,你前段时间在学校打过小洛吧。我一直以为小孩子之间闹点儿矛盾没什么,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往大了说就是抢劫,你爸妈还真是会教育啊。”

爸爸听到这话,撸起袖子要和周爷爷吵架。修泽看到周洛幸灾乐祸地笑着,一把抓住周洛的手腕,想让他说清楚。而妈妈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丢脸到极致,上前掴了修泽一个耳光。

世界恢复了宁静,妈妈拉着修泽,按着他的脖子让他低头认错。修泽脸上火辣辣地疼,如困兽般猛地挥开了妈妈的手:“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妈妈在惯性之下撞到了桌角,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坐在急救室门外,修泽问丁夏:“门上面的指示灯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

爸爸正在骂骂咧咧,责怪妈妈生病花钱,修泽靠在椅背上,问丁夏:“你以前不是说,红色是温暖的吗?”

修泽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丁夏碰到他的手,忽觉他掌心冰凉。

一天以后,妈妈在急救室醒来,病情慢慢稳定,她的视线在修泽脸上停顿片刻,然后转到了一边。

修泽没说话,悄悄退出了病房。

第二天,姥姥不远千里赶来探病,并和妈妈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姥爷没来,是因为他还对妈妈当初不顾阻挠嫁给爸爸的事情耿耿于怀。

其实姥姥也一直看不上爸爸,连与爸爸长得相似的修泽也不喜欢。大概是怕被问到妈妈住院的原因,在姥姥探病期间,修泽不再去医院,也再不和妈妈说话。

修泽“偷药”的事情传到了学校,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有人说,修泽偷东西被妈妈发现,恼羞成怒把妈妈撞伤,害妈妈进了医院。

平常对修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们不能坐视不管,在修泽和造谣的人吵完架之后,把修泽叫去办公室,不由分说就教训了他一顿。

<!--PAGE11-->丁夏拼命帮他解释,可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

晚上放学回家,修泽躺在**发呆,丁夏在厨房煮汤,她端着保温杯过来问修泽要不要一起去医院,他闭眼假寐,装听不见。

该怎么帮帮他呢?丁夏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情。

他一定特别疲惫。

丁夏熬完汤,盛了一碗牛肉饭,坐在床边推修泽,让他起来吃点儿东西。这段时间他一直食欲不佳,丁夏害怕,怕妈妈才好起来,他又倒下了。

修泽“啧”了一声,让她走开。丁夏继续摇晃他的胳膊,固执地想让他坐起来。他不耐烦地挥开她,砰的一声,碗摔在了地上,碎得到处都是。丁夏僵了一瞬,手忙脚乱地去收拾。

她捡起两块瓷片,委屈涌上心头,忽然站起来哭着冲出了门?:“修泽是个笨蛋!我不管你了!”

八、这么远,阿泽再也找不到她了

三天后,妈妈出院了,长辈们开始正式商谈爸妈离婚的事情。丁夏并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猜到爸妈会有这一天。在妈妈问她想跟谁一起生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妈妈,反正爸爸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爸爸不同意,他难得降低姿态,问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但妈妈心意已决:“过去我想为两个孩子保留一个完整的家,可阿泽这件事情给我提了个醒,父母应该是榜样,我不想修泽变成他爸爸那样游手好闲、知错不改的人。”

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丁夏看到修泽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爸爸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不得不松了口,只?提出了一个条件?:“丁夏你可以带走,但阿泽得留下,他是我儿子。”

两边争执不休,最终把选择权留给了修泽,妈妈对此胸有成竹,但丁夏仍然记得,他们等待那个答案的过程十分漫长。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修泽会选择妈妈,可当众人的目光落在修泽脸上时,他平静地抬起头,说:“妈,你带夏夏走吧,我要留下来。”

妈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腾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问他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

丁夏是最不理解的。

夜里,修泽叼着一根草,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他对丁夏说:“其实那天我说谎了。”

“什么?”

“那天我去周爷爷药店的时候,只有周洛在,他说什么也不肯把药赊给我,是我威胁了他。”修泽别开脸,“妈说得对,我根本就不是好孩子,我跟她走,只会给她添乱。”

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云彩渐渐汇集在一起,连最后一片星光都被覆盖。

丁夏突然慌了,连同手脚都在发抖,她故作镇定地道:“要是你不和我一起走,我们以后就可能永远见不到了呀。”

修泽捏了捏手指,低声说:“反正你一直讨厌我。”

<!--PAGE12-->丁夏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抓了一把土扔在修泽身上,哭着跑开了。

“修泽你这个小气鬼!”

修泽的心比铁还硬,他做了决定以后谁都劝不通,妈妈不甘心了许久,在姥姥的劝说下,无奈接受了他的选择。

于是她们离开了。

丁夏和妈妈离开的那天下午,修泽在做什么呢?

汽车载着十多年的回忆慢慢驶离小镇,车窗外,水泥路边上那一大片黄澄澄的稻田里,少年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狸猫在田埂上谨慎地前行,好像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丁夏把头伸出窗外,盼着他回头看一眼。

呼呼的北风从她耳边刮过,妈妈觉得危险,让她关窗,她不听,被妈妈骂了两句,她才缩回车内,皱了皱鼻子,却没有哭出来。

从小到大,她总是被修泽气哭呢。

丁夏暗暗叮嘱自己,以后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事情都不要哭,她要坚强给修泽看,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能再见到的话,她一定会好好地嘲笑他。

从小镇到妈妈老家的县城,中间穿梭了好几座城市,需要坐十个小时的火车。丁夏心里的蜡烛越烧越小,最后全部熄灭。这么远,阿泽再也找不到她了。

车子开到中途,妈妈蓦地叹了一口气:“阿泽一定是恨我打他的那个耳光。”

姥姥把洗过的苹果递给丁夏,对妈妈说:“那孩子跟你不亲,不然也不会铁了心要跟他爸。你这些年为他受的委屈他一样没记住,一个耳光就记了仇,这点也像修家的人。”她又把目光转向丁夏,“以后夏夏改随你姓,把‘修’字抹掉,就叫丁夏,这样也不至于总是被人说闲话。”

丁夏没回答,只是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火。

黑暗过后便是光明,周而复始,从无例外。

九、你会快乐吗

丁夏很生修泽的气,写信的时候用的都是挑衅的语气。

在姥姥家过的第一个春节,一家人拍了全家福,丁夏把照片寄给了修泽:“角落里保留了你的位置,你要是羡慕,或者孤独,就在回信里写一百个对不起。只要你态度端正,我就会请求妈妈原谅你。”

修泽拿到那张照片时,正一个人吃年夜饭。爸爸的状态还是一样差,夜不归宿是常事,修泽盼着他能在某天醒悟过来,可是这个某天是什么时候呢?

他还是没有回信。

丁夏写信不注意格式,字也写得不整齐,说是信,更像一个人的碎碎念,字里行间都带着她平常说话的风格,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情。

她炫耀完了又觉得空虚,每当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寂寞难挨,她都在想,要是阿泽在的话就好了。

于是她在每封信的结尾都恳求他回信:

“给人回信是基本礼貌,希望你能注意一下。”

<!--PAGE13-->“再不回信,我就真的跟你绝交了。”

“你说我是小气鬼,其实你才是,连封信都不肯回,你到底是有多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