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年夏天才会遇见你(2 / 2)

五、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爱着的女孩

是莉茗先惹我的。

高中一年级的暑假,那天也是烟火大会,白天我和几个同学在市立体育馆打球,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躲过乱飞的篮球跑到我面前,扭捏地丢下一句“请你出来一下”,然后飞奔出去。

我被死党的起哄声送出门,太阳真大,晒得我头晕。我一路跟在女生后面,拐过转角到了背阴处,看到还有几个女生,其中一个便是莉茗。

莉茗直勾勾地看着我,又向我身后望了望,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她扯着嗓门训斥“双马尾”:“你会不会做事啊?我让你把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那个男生叫出来,这家伙哪里帅了啊?!”她的手指着我。

我就很不乐意了,我哪里不帅了?

“双马尾”畏畏缩缩,嘀咕道:“这个还可以吧……”

“不是他啦!”莉茗一副大姐做派,“你再去一趟!”

“双马尾”拼命摇头:“我不想去了……”

“喂!”我最看不惯有人欺负弱小,于是站出来救“双马尾”,顺便帮自己算账,冲着莉茗说,“是你把我叫出来的,就算叫错了人,也不该这么没礼貌吧?连个招呼都不打?”

结果莉茗打上了我的主意:“这位小哥哥,你帮我叫一下那谁呗,就是长得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那个。”

“好吧。”我叹气,“你等着。”

然后我回到体育馆,招呼着同伴们从后门离开。别说长得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就连矮矮的、胖胖的、丑丑的都没给她剩。

再次见到莉茗是开学后,那天我在路边小摊买鱼丸,感觉身侧袭来一阵邪风,想跑时莉茗已经杀到了跟前。当时我想这大姐肯定是来找麻烦的,琢磨着怎么甩掉她,她却没提那茬儿,而是一把抓住我拿钱的那只手,掷地有声地告诉我:“不要在这家买,这家的不好吃。”

摊主的脸都气绿了。

我鬼使神差地着了她的道,跟她去了所谓“可好吃了”的那家店。

等我付完钱,莉茗伸手抢走鱼丸:“这是你欠我的!别以为我会忘了你对我做的坏事!”

她原本是想约那谁一起看烟火的,在我的“热心帮助”下当然没去成。

转眼到了学园祭,我带了吉他去学校,不幸被莉茗围观?:“呦,你还会弹吉他呢?弹给我听听。”

我不胜其烦,敷衍地弹起校歌。

莉茗不嫌弃地跟着唱起来,那声音好像被天使吻过。

“我们组个乐队吧。”莉茗对我说。

我们并没有组乐队,而是以组合的形式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校内演出。大三这年,JK公司举办第一届新声比赛,赛制不支持组合形式,我们分头报名,一起进入决赛。

到了最后定胜负的阶段,开始进行民间投票。美月每天打了鸡血似的到街上给我拉票,那晚我奉母命叫美月回家吃饭,没有找到美月,反而撞见了本应在家埋头准备比赛的莉茗。她举着我的应援牌,对每一个路人深深鞠躬:“请投拓田一票,谢谢您。”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爱着的女孩。

后来……

后来便是我回老家之前,在JK的工作室里,她指着我的鼻尖吼:“拓田,你真窝囊,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你不懂争取!也懒得争取,说到底,你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少爷,我瞧不起你!”

以前为了方便我回心转意,吵架时莉茗总会留下一些甜蜜的线索,可这一次她没给自己留后路。这是最低等的激将法,不巧的是它能伤到我。

六、我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坏蛋

远程观望完整场烟火大会,我载着美月回家。母亲已准备好了两碗汤面,美月呼哧呼哧吃完夜宵,跑去睡觉。

夜风穿堂而过,夜晚很静,静得好似能听见这世界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夜晚也很吵,虫鸣声、海浪声、风吹树梢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吃得满头大汗,母亲难得安静,她坐在我的一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莉茗那孩子……”

“我们分手了。”

母亲点点头:“我和你爸早就猜到了,要不然你才不会回来。”然后她又说,“妈妈一点儿都不爱看娱乐新闻,可躲开是没用的,你要学着面对。”

我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坏蛋,到了这把年纪,失恋还要母亲安慰。

“除了这件事呢?”母亲问道,“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这两年你在外面到底过得怎样?”

认识我的人都好奇我这两年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了。

清早六点的晨光将我叫醒,我第一时间跑去砸美月的门,她想蹭我的车去补课班,多一分钟我都不会等她的。美月也深知这点,叽叽歪歪地叫着,可还是乖乖起了床。

十五分钟后,洗漱完毕的我们在走廊狭路相逢,你推我、我挤你地奔向餐厅,电视荧幕上是雷打不动的娱乐新闻,甜美的女声温柔地播报:“JK公司于今早发出声明,其公司旗下艺人霍莉茗迫于内心重压,主动交代以‘霍莉茗’发表的《迷路》《幻想》《末日》等作品均为‘创作才子’拓田创作……JK公司决定暂停霍莉茗一切活动……”

新闻之后迅速插入广告,母亲心疼地看着我,正欲开口,我转身跌跌撞撞地奔回房间,点开前一晚经纪人发来的简讯,只有四个字—轮到你了。

浑蛋!我被气得透不过气,他们都是浑蛋。

当年JK走投无路,选择放手一搏,举办了新声比赛,若是办好了能够翻身维持,要是失败了就关门走人。小比赛意外收获了巨大的成功,我和莉茗被签下。但和大经纪公司比起来,JK小得可笑,公司资源、资金有限,只愿捧一个人。

和我比起来,公司更看好性格开朗的莉茗,并用她来牵制我。说白了,我们被骗了。我可以反悔,但若我选择退出,莉茗一定会傻傻地跟回来。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忍下。

我和莉茗就是公司的摇钱树,他们为什么要毁掉莉茗?我转手打给她,被告知电话已关机。

“哥……”美月从门口探出头,胆战心惊地看着我。

“帮我订一张机票。”

美月有些犹豫。

“快去啊!”

美月撒腿跑开。

我在机场不出意外地被记者拦截,可见到莉茗之前,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下了飞机,我避过长枪短炮,终于上了保姆车,经纪人开心得合不上嘴:“拓田,你可回来了……”

“莉茗呢?”我们是同一个经纪人。

“我都想你了,你说说你,跑回老家……”

“我问你莉茗呢!你们把她怎么了?”我大吼,“你们没收她的手机了?把她软禁了?她人呢?我告诉你Kii,莉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哎哟!”经纪人一把捶在我的肩上,“你想吓死我啊!莉茗莉茗的!就她那个脾气,我们要是敢把她怎样,她敢拿刀砍我们不是吗?”

好像……有点儿道理。

“鬼知道她在想什么!”经纪人甩过来一封信,“赔公司一大笔钱之后就不见了。”

分别一个月之后,我和莉茗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信封上“莉茗”两个字圆圆的、丑丑的,却让我忍不住用拇指摩挲了好几遍。

七、能够和拓田相爱真是太好了

之前我说过莉茗性格开朗,她的信也是自带欢乐的背景音乐的—

拓田大人,嘻嘻。没想到我也会写信吧?能和你相遇真是美妙……女生呢,当然都会有小心机,不过今天我要说一句大实话,我病了,不过不用担心,这个手术的存活率高达70%哦。

之前我拼了命接工作,是为了赔违约金呢。JK虽然不上道,但是答应了我的要求,把责任揽到我的身上,拓田就能顺利“上位”咯,好好加油好吗?你虽然没什么男子气概,但在舞台上很有魅力呢!

我去过你打工的咖啡馆,你被好多高中女生围着,我可生气了。你是故意去打工的对不对?你想让我知道你在那里。

那时候跟你吵架是想赶走你,有你在,我老是没法专心工作。我知道你忍着公司不是窝囊,而是为了我啦。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不要恨我嘛。

等我病好了就回来找你。

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能够和拓田相爱真是太好了。

无论如何,请不要后悔与我相遇,拓田。

八、拓田是了不起的人,是全岛的骄傲

千岛,9月22日,晴,26℃,风向……这玩意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临近秋天,海的颜色变深,远山充斥着无尽的秋意,绿树沐浴着阳光,油亮依旧。

我拎着冲浪板从海里走出来,岸上游客稀稀拉拉,我抽出毛巾擦头发,顺手拨了个电话给咖啡馆的老板。之前请了一个月假,我想提前复工。

老板对我很关心,寒暄几句之后,我说:“我妹妹今天出院,明天我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几乎在挂断电话的同时,经纪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拓田,你想急死我是不是?你就不懂什么叫趁热打铁?你为什么要回老家躲着啊?!你在老家不是继承家业就是相亲,你的梦想呢?前途你不要啦?”他有些生气,“我告诉你拓田,你有合约在身呢!”

“那你去告我啊!”我料定公司不会,也不敢去告。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不会傻傻地去打官司。

经纪人的语气软了下来:“算了,等你心情好了再说吧。”然后问,“莉茗还是没消息?”

莉茗还是没消息,我几乎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几乎用遍了父亲的关系,可怎么也查不到她。她铁了心要消失。

我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开车去接美月。

医院的自动门打开,我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在办理出院手续。我径直走向中央电梯,去了美月的病房。

美月每次看到我都很纠结,她想要一个大明星哥哥,又不想我常年不着家。

我弯下腰,视线对她平齐,认真地盯住她的眼睛:“眼睛还舒服吗?”

美月点了点头。

说起来,美月还真不是我亲妹,她是我姑姑的女儿。当年姑姑和姑父遭人报复,惨死家中,在外面追着冰淇淋车跑的小美月逃过一劫。刚来我家时,她才五岁。

她任性、蛮横,但也很有分寸,知道她和我们家人之间存在着界线这种东西。她读小学六年级时,是我玩吉他玩得最疯的时候,我成天摇头晃脑地哼着歌。美月很喜欢听,她告诉我:“哥哥的歌声带着颜色呢!”

当时我以为她在描述某种意境,所以当家人知道她的眼睛出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的眼前开始是大片色彩,后来变成模糊的黑白,直到这一年,她必须接受手术。

美月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搬去了咖啡馆。

我复工的第一天,推开门看到屋里坐了很多高中女生。屋里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一阵掌声。

“拓田是了不起的人,是全岛的骄傲。”

我没什么野心,不想成为谁的骄傲,只想让一个人依靠,可是那个人,她不要我了。

九、莉茗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有事的

第二年,我进入大三继续学业,把咖啡馆的工作改成兼职。

八月中旬,JK的第四届新声比赛如火如荼地开展,经纪人打来电话:“你好歹去现场看一眼啊!你是不是咱家人?!”

挂断电话,我抬了抬帽檐,看向终于财大气粗起来的JK的巨幅广告,几个统一着装的女孩举着谁的应援牌卖力地拉票。

四年前,我的女孩站在相同的烈日之下,为了她心爱的人做着同样的事,连成串的汗珠沿着下颌滑落,她毫不在乎地抬手抹去。

她曾那么那么地想看到我站到舞台上成为宇宙中心,我却躲在这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决定回JK之后,我需要回家一趟。母亲看见我,冲上来给我一个拥抱,顺便拍了我一巴掌:“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母亲张罗着做饭,我叫住她:“妈,我不是回来吃饭的。”

母亲神色严肃起来,我不想拖长战线,直道:“莉茗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我有些腿软,在沙发上坐下,“她那个病,我查过,存活率15%不到。”

母亲震惊地看着我,缓慢地点了点头?:“那孩子确实来找过我,当时美月的手术已经定下来了,但莉茗让我等她手术结束……直接用她的眼角膜。”母亲也坐了下来,满脸悲恸,“我怎么可能答应!等她的眼角膜就是……就是等着她死啊……”

母亲抓过我的手:“我就知道这么多……”她坚定地说,“莉茗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有事的。”

十、无论如何,请等待与我相遇,莉茗

人们习惯给自己找点儿寄托,可我不认得这玩意。

我早就读懂了莉茗留给我的信,她在跟我告别,生离死别的别。她那么爱给自己留后路,可离开JK时她没有,因为知道即便有路也没法再去走。一个人要下多大的决心,才会割掉所有线索,让深爱的人找不到她?她怎么可以这么狠?

三年后,我站到了“宇宙中心”,车门拉开,一束束灯光在眼前闪烁,四周被工作人员围得水泄不通,应援牌配合着应援口号,红毯两侧尖叫阵阵。

我露出营业员式的笑容给媒体拍照,人群中快速闪过一个身影。我总能捕捉到类似的身影,可每一个都不是她。

影子又是一闪,这次我倒是看清了,确实是我认错了……可这孩子怎么又混进来了?美月考进了JK公司所在的城市读大学,不巧,我经常在这座城市出没。

活动结束后,美月挤上保姆车跟去蹭饭。在车上,这孩子精神抖擞,我想把她踹下去,她可怜巴巴地开口:“哥,等我把话说完再把我丢下去。刚才我在媒体区那边看到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去的,总之她看起来很好,让我帮她找一个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男生……”

“美月,你死定了!停车!”

我抓过外套跳下车,街道上人来车往,两侧的景物在我的视线里飞速掠过。

——无论如何,请等待与我相遇,莉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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