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呵下班出来,就见姜潍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朝她挥手,大声笑道:“医生姐姐,下班啦?”
周呵“嗯”了一声,冷漠地问:“有事儿?”
“没事啊。”姜潍与她并肩而行,没话找话,“吃饭了吗?”
“还没呢。”下午有些忙,而且她也没什么胃口。
哪知姜潍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语气颇为严肃:“小姐姐,要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走吧,我带你去寻找C大的美食!”
“你很喜欢当救世主?”周呵斜眼看他,有些嘲讽。
“对呀,我就是喜欢当救世主,乐善好施。”这次姜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周呵嗤了一声,笑他天真,爱说玩笑话。她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那会儿,她不愿和这个年轻开朗的大男孩有什么纠葛。
她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了。
可她没听到温柔地望着她的背影的姜潍轻喃一声:“小爷我啊,只想当你一个人的救世主。”
有风吹过来,将这句话吹得好远。
姜潍不知道,自己到底得花多久时间,才能将那话飘到那人心里。
六、我知道你的故事,我愿意等
姜潍跟周呵表白是她生病的那天。
前一天晚上猫生病了,夜里下着大雨,周呵连夜抱着猫找医院,第二天就感冒了。
不过她是医生,吃了感冒药后,她就去学校了。医务室来人不多,她在沙发上睡觉。
姜潍逃课来医务室,就见周呵戴着口罩躺在沙发上。大概是上次见她躺在沙发上昏过去留下的后遗症,他心下一咯噔,急忙跑过去喊了一声:“周呵。”
睡梦中的周呵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应了一句:“什么症状?”
是睡觉啊,姜潍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人应她,她又睡着了。
姜潍半跪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
周呵睡着的模样很是乖巧,睫影落在眼底,少了往日的淡漠疏离。姜潍戳了戳她的脸,她哼了一声:“别闹。”
他笑道:“还蛮乖的。”
姜潍趴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贪恋这片刻的温情。他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好像是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之后,他才对她颇为关注,总是在深夜见她在楼下逗猫,撞见她打异地电话时幸福的笑脸,以及……那个下雨天,她把多余的伞递给他:“喏。”
他朝她道谢,她却已经走远了,背影利落而洒脱,可她是再温柔不过的女子。
姜潍还沉浸在回忆里,周呵已经醒了,她睁开眼,眼里还有红血丝,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小孩,你喜欢我?”
姜潍回过神,他迟疑几秒,然后用力点头:“喜欢。”
周呵道:“哦。”她别开脸闭上眼,再也不看他一眼,不说一句话。
姜潍等得腿都麻了,周呵也不说话。他还是张了张嘴,倔强地说:“周呵,你考虑一下我吧。”
“你看看啊,有我在你身边挺好的啊。我会帮你修门锁,会带你去寻找美食,你可以试一试呢。而且……”他循循善诱,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她浑身一颤,想要抽回手,可他用指腹轻轻抚着她手腕上的疤痕,像是要将它抚平,希望她那白皙的手腕上再也不要留下伤痕,“我知道你的故事,我愿意等。”
周呵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
小孩的心思昭然若揭,让她逃也逃不开。
见她没吭声,姜潍抿抿嘴,继续说:“周呵,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吧。我不是心血**,而是等待已久。”
周呵一怔,蓦然红了眼眶。
那次自杀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可今天她莫名有些难过,难过旁人提起旧事,也难过旁人对她这样的人温柔地呵护。
她吸了吸鼻子,指着心口,慢慢地说:“我这里,太疼了。”
“太疼太疼了。”
是以她没法儿走出来,更没法儿接纳别人。
“所以对不起。”
那是姜潍第一次对周呵表白,但铩羽而归。
七、“周呵,再见啦!”
当天晚上,周呵就将猫还给姜潍了。猫舍不得她,可她任凭猫在外面刨门也不开门。
姜潍蹲在门口哄着猫,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个心狠的姑娘。
大抵是猫和他都太吵了,周呵到底还是开了门,猫跑过去蹭她的腿。她蹲下来,揉了揉猫的脑袋:“乖,别闹了。”
这话不知是对猫说的,还是对旁人说的。但猫听不懂,舔了舔她的手,一副格外黏她的样子。
姜潍艰难地开口:“猫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为了拒绝我把猫给我,我是不会养它的。”
他连台阶都给她找了。
周呵垂下眸,想了想,道:“那你以后不要去医务室了。”
姜潍默了几秒后答:“嗯。”
几天后,姜潍却是再也去不了医务室了。
因为他退学了,原因是抄袭了别人的毕业设计。
姜潍学的建筑学,熬了三个月做出来的设计不知怎么被修修改改,最后还写了别人的名字。
学校杀鸡儆猴,严厉批评了他。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周呵也是在医务室听到其他同学讨论时得知的。
姜潍没法儿证明自己,再加上从小疼他到大的外婆生了重病,索性就退学回了老家。
姜潍回老家那晚,周呵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姜潍发来的:ohh。
周呵:哦呵呵?
之后姜潍就没回她了,等她下班回家,发现姜潍一直等着她。
两人在灯光昏暗的走廊上撞见了,姜潍靠在墙上,旁边是行李箱,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笑容很清淡?:“那会儿看你老抽烟,总想上去叫你不要抽了,抽烟不好。”他顿了一下,自嘲地笑笑,“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副模样太不像姜潍了,周呵明明觉得自己该保持沉默,可心里却又认为自己不该这样,毕竟……她承过小孩那么多好。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道:“打算今天就走吗?”
“是啊。”
姜潍朝她走过来。
周呵还戴着口罩,只露出半张脸。她眼睛好看,笑起来时如弯弯的弦月,可她很少笑。她似乎再也笑不出来了。
姜潍在她面前停下,俯下身,隔着口罩,一个温柔而轻盈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周呵愣住,一动也没动,好像忘了去推开他。
很快,姜潍抬起头,开口说话时,嗓音是沙哑的:“说真的,很早之前就想吻你了,但怕被你当作色狼,怕你不理我。”
“现在我就要走啦!不怕了!”他笑了起来,坦坦****地转身去拿行李,然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周呵,再见啦!”
八、留在我身边
“周呵,再见啦!”是还会再见的意思。
开年后,周呵有天晚上回来,看到门口躺着一枝红玫瑰,她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玫瑰没有修剪,根茎上带着刺。她弯腰捡起来,拿回家将它插在花瓶里。
那会儿,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或是莫名其妙,好像已经习惯了小孩突如其来的动作。
所以这次在旅游团里撞见他,她也不觉得意外。
下午,姜潍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吃饭。
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在哪儿都通吃,二十多个“怪阿姨”围着姜潍转,一会儿问有什么特色菜推荐,一会儿问等下去哪儿玩。
姜潍这人嘴巴甜,哄得阿姨们高高兴兴的。
周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嘴乖的小孩真讨人厌。
周呵吃了一半,发现碗里有只苍蝇。她登时没了胃口,朝服务员招手:“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服务员急忙道歉,说给她重新做一份。
“不要。”周呵语气平淡,“双倍赔偿,我去别家吃。”
服务员挺为难的:“这个……我们店只能给您重新上一份,再说……”再说只是一只苍蝇而已,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周呵冷笑,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了服务员的话:“谁惯的?”
她力道大,拍得桌上的碗也在动:“要么给我赔钱,要么我现在给工商局打电话。”
很快老板就出来了,把钱赔了又委婉地把人请走。
姜潍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就听一群服务员叽叽喳喳讨论刚才的事儿。他不觉得意外,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周呵就知道这姑娘厌世,脾气大,暴躁易怒。
总之呢,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外面下着雨,周呵没带伞,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
姜潍叹了一口气,跑过去拉她:“周呵!”
她回头看他,目光冷得不像话:“怎么?”
姜潍把伞撑开,将她拉到伞下:“附近有家川菜馆,我带你去。”
周呵是四川人,那会儿他天天带她去吃川菜。他不会吃辣,吃一口就灌一杯水,可周呵像是看不到他被辣得通红的嘴一样,自顾自地吃完付钱,潇洒地挥挥手:“小孩拜拜!”
但他从来不会问周呵的心是什么做的,他知道她的坚强,也知道她的柔软。
他更知道……在他退学半年后,周呵拿着一支录音笔证明了他的清白。偷他毕业设计的那个人喝多了,在医务室说漏了嘴,被周呵录了下来。
周呵找到系主任,可他人都已经走了,学校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呵便直接跑到校长办公室大闹一场,不知道谈了什么,姜维只知道学校在官博跟他道歉。
那时候他的外婆还是去世了,他封闭了好几天,等他看到这些消息时,周呵已经离职了。
或许……他在周呵的心里是不一样的吧。
“不用。”周呵冷静地拂开姜维的手,走进隔壁的饭馆。
姜潍跟了进去,在她面前坐下。
周呵在玩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很快服务员送餐过来,姜潍习惯性地抽筷子给她,她没接,自顾自抽了一双。
姜潍默了几秒,闷声道:“周呵,你不必这样。”
周呵问:“哪样?”
姜潍说:“视我如洪水猛兽。”
周呵觉得这饭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抬眸冷冷地看着姜潍。
姜潍长得帅气,笑容柔软,有一头黑黑软软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是典型的阳光邻家小弟弟,让人不设防。
不知怎么,她想到了姜潍离开的那晚发的“ohh”。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后来还是猫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屏幕,点到了翻译,上面写着:留在我身边。
后来这样隐晦的话语多次在她脑海里回**,她记得这句话,也记得那个隔着口罩的吻。
这一刻,周呵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些冷漠的伪装、故作冷静的模样啊,如泄气的球一般,通通维持不了了。
九、让我陪你吧,让我做你的救世主
周呵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因为她连喜欢也不愿意承认。
或许她是喜欢小孩的吧。
因为她最后还是养了小小呵—那只姜潍找借口送来的猫?;在姜潍离开的那晚,她还是跟着去了机场,却没出现,还和校长、班长斗智斗勇,最终还了小孩清白。
这是喜欢吧,喜欢到这样躲着、冷淡着,不愿意开始下一段恋情。
因为开始便是背叛。
在无数个辗转无眠的夜,她也恨过白烨,恨他就那样丢下她。没有人知道,活着的那个人啊,才是过得最艰难、最痛苦的。
周呵疲惫地垂下眼:“小孩。”她一直叫他小孩,是因为她只想拿他当小孩。
“怎么了?”姜潍问。
周呵干涩地张了张嘴:“为什么?”
姜潍愣了愣,然后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于她,可他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因为她可贵,她值得。
他想了想,慢慢道:“但我知道……忘记一个人很辛苦。我知道你的难受,知道你的痛苦,知道你每夜都会失眠。我知道前路漫漫,想要忘记一个人,忘记过去,会很辛苦。”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但是,我不愿意你永远都这么辛苦。”
“让我陪你吧,让我做你的救世主。”他加了一个期限,“永远。”
周呵垂下头,许久后,她道:“嗯,我考虑一下。”未等姜潍笑出来,她起身先走了。
十、她不愿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周呵在酒店里坐到了晚上八点。
时间指向八点二十,她终于开门出来,只是她刚出来就被几个人撞了一下,是阿姨们在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说是小姜为了拉一个孩子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到了脑袋……”
周呵一听,跑得比阿姨们还快。
几人来到酒店大堂,只见姜潍躺在楼道口的地上,额上有血。阿姨们不敢扶他,只是心疼地哄道:“小姜你忍忍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周呵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下跪到他身边,哆嗦着手拍了拍他,她的牙齿在打战,心里怕得要命,失了理智般地吼道:“你给我起来……起来啊……别丢下我啊……姜潍……”
她喊的是姜潍。
姜潍忍着疼痛,一把握着她的手:“周呵,我是姜潍,我不会有事的。”
许是他的声音安抚了她,她平静下来,额头抵在他胸前,还在低喃:“别走啊,不要走……”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知道他是姜潍。
她只是很害怕,她不愿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因为失去一个人太痛苦、太煎熬了,像是被抽筋拔骨,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就算是余生想起来,这也是不能承受的疼。
曾经有一段爱情,让她爱到精疲力竭,后来她失去了一个人,以为自己将被禁锢终身。
可那些过去,终于在姜潍出现的那一刻,被时光救赎。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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