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君,不是君(1 / 2)

文/月上小仙

一、嫁给你,我满心欢喜

冬天的风冷冽而萧瑟,卷着孑然一身的荒凉与沉甸甸的悲寂肆虐万物。透过这吹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朔风,我看到小白狼在小九河的冰面上朝我招手,我赶紧向他跑过去,却扑通一声滑倒在他面前。他望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又因为不小心扯开了被冻裂的嘴角而痛得龇牙咧嘴,但仍他不死心地朝我喊道:“染婆娘太笨啦,小九河的冰都要被你摔裂了!”

小九河……小九河……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看着他厚厚的羊毡帽上沾着的冰粒儿,看着他瞳孔中映着我傻乎乎的脸。

那时的我心甘情愿,与小白狼披着朔风,一起驰骋在深埋于我心底,生机勃勃却又散发着腐臭的,关于我们的秘密里。

……

喜轿猛地晃动了一下,我从与小白狼过往的梦中惊醒,揉揉睡眼,发现红色的帘子外已经没有雪花飘落,我就知道已经到了东庆国的地界。阿爹总说东庆国不像我们戚国,一年四季气候分明,他们那儿地处南方,冬日里也有红的花儿盛开。我向来怕冷,每次一听阿爹这么讲,就会笑盈盈地说:“等我嫁过去了,就再也不用总缩在被子里烤火了。”

我听到轿子外传来喧闹声,便问芳槿姑姑:“外面怎么这般热闹?”

芳槿在外面回我:“公主,是右相家小姐的迎亲队。”

我这才想起,跟我一起嫁过去的,还有东庆国右相家的小姐林凤儿。

我们看似都是嫁给东庆国太子,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们嫁的其实是两个人。

世人皆知,东庆国太子白陌离自小在宫外长大,十六岁那年才以太子的身份被接回宫中。彼时,世人才得知他患有罕见的怪病,性子时而冷酷无情如他那皇帝老爹,时而贪玩、耍赖如未长大的孩子,到现在,过去了八年,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白陌离。

冷酷无情的白陌离爱的是林凤儿,而那个贪玩、耍赖的小白狼,才是我的。

我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到凤冠霞帔的林凤儿此时也在看我,她丝毫不掩饰心中对我的敌意,看着我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芳槿姑姑催我把帘子放下,我松开帘子,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许久未见的小白狼,就满心欢喜。

二、过了腊月,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我和林凤儿的喜轿停在了太子殿,芳槿姑姑扶我下了轿,我和林凤儿一起走过长长的红毯。白陌离站在门口,他今日一身如血红装,墨发飘扬,却犹不及那张脸来的惊艳,高鼻薄唇,剑眉斜飞入鬓,但我只从薄纱盖头内瞄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今日他是白陌离,不是我的小白狼。

小白狼看向我时的眼神,不会如此冷漠。

白陌离拉着林凤儿经过我身边时,林凤儿笑得很得意。

拜堂,礼成,入洞房。

他们分给我住的院子叫明月轩。此时已经入夜,我正蒙着薄纱盖头坐在床边,房间内的一切都是新的,暖色的烛光将大红的喜被映得格外艳丽,床头放着一个长长的枕头,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我和小白狼的名字。

方才芳槿姑姑告诉我白陌离去了林凤儿处,让我早些休息,但我还是想继续等,我的盖头一定要小白狼亲自来揭,兴许再晚些他就会过来。

我一直在床边坐到了天亮,小白狼始终没出现,倒是白陌离来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我面前,问我:“你昨夜没睡?”

我摇摇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他伸手想要揭我的盖头,被我躲了过去:“你出去,我要等我的夫君来。”

他冷冰冰地说:“我就是你的夫君。”

我特别讨厌他这种一点温度都不带的声音,便暗暗酝酿出了一个比他还要冷的声音来回他:“你不是。”

白陌离冷笑一声,甩袖而去,留下一句话:

“随便你,不过过了腊月,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三、两个太子

白陌离的意思,我明白。

长久以来,东庆国一直在寻找能治太子怪病的法子,后来终于在莲牙谷找到了一个神医。依那神医所言,今年腊月他便能炼出一味丹药,只要白陌离届时去他那儿闭关休养,不出一月,病就能好。

到那时,东庆国太子白陌离究竟该是何种性子,便也能一见分晓了。

不过我倒不认为白陌离就该这般冷酷,即使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

我和白陌离同岁,在我们十六岁那年,发生了挺多大事,他以太子的身份回宫是其中一件,另一件,是东庆国举兵攻打我们戚国。

记忆中那一年尽是兵戈,烈士们的鲜血染遍了我们戚国的每一寸土地,透过漫天的黄沙,我看到我的哥哥死在白陌离的剑下,彼时,白陌离的面孔比他手中的剑锋还要冷峭,剑刃刺进我哥哥的心脏时,丝毫没有犹豫。

我虽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但我们戚国的女子,向来骁勇无畏。

我捡起一把大刀就朝白陌离砍去,白陌离一下子便躲了过去。我原以为他接着会杀了我,但他没有,他把我绑起来当成了人质。

在他的军营里,我求死不能,他总能用各种方法阻止我自杀。那个时候的我恨极了他,后来有一次我与他发生争吵,我忍不住对他说道:“你们东庆国马上都该发生内乱了,你还傻乎乎地跑来我们这儿逞英雄!”

白陌离皱着眉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曾在小九河的岸边捡到你们右相的军事图,他偷养了一批兵,你还不知道吧!”

“你捡到了他的军事图?”白陌离紧紧地盯着我,“你骗我。”

“那些图纸被我藏在了小九河,到现在还在那儿。”我讥讽地对他说,“不过你若不信,就当我是骗你的好了。”

白陌离又盯了我好一会儿,而后说:“好,你若肯交出,我便放了你。”

于是我带着他们去了小九河。只不过我并没有真的想交出那些图纸,我是故意将他们引到结了冰的小九河上。他们从南方来,定不习惯于在寒冷的冰面上行走,但我不一样,我自小就擅长溜冰,又对小九河地区的环境十分熟悉,我有信心能在那里把他们甩开。

事实证明,我确实做到了。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逃脱后没多久,他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撤了兵,放了我们的人质,还留给了我们一大笔赈灾物资。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他那古怪的病症,攻打戚国的决定是白陌离做的,而撤兵保和平,是小白狼的意思。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小白狼。

四、你不要走

我忍不住靠在床头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的脸,我惊醒,便看到小白狼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看看窗外,大抵已到中午了。

小白狼突然撇起嘴,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然后心疼地看着我:“对不起,染婆娘,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突然用手拍自己的头:“是我该死,我前天晚上一夜没睡,就是不想在昨天我们成亲的日子里被白陌离那个该死的家伙占据身体,但不管我怎么坚持,还是被他给抢先了……”

“好了,你再不给我揭盖头,我才要生气了。”

小白狼把我的薄纱盖头掀开,我的眼前终于亮堂了。我笑着对他说:“小白狼,昨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今天才是我们的。”

小白狼也笑了,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眼下本该你侬我侬的时刻,许是一夜没睡,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白狼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染婆娘,你先睡一觉吧。”

“不行,我怕我再睁眼,你就不在了。”

“不会,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

“那好。”我紧紧拽着他的手,睡意渐浓,“你不要走……”

……

我这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觉得我紧握着的手很凉,小白狼的手一向是热乎乎的,我心一沉,抬头一看,果然是白陌离。

我立即甩开了他的手。

白陌离冷哼一声:“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他的?”

我瞪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你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白陌离站起来背对着我,望向窗外。

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霜,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才走出明月轩。

五、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东庆国四季都温暖如春,若不是有人提醒,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进入腊月了。

这里的冬天虽不如我们戚国那般冷,但夜里还是有些凉。今晚小白狼没来,我就知道他是在林凤儿处。我趴在窗户上,看院子里漆黑一片,我突然想,以往小白狼宿在我这里时,林凤儿是不是也会像我现在这般盯着窗外发呆。

突然,我看院子里亮起了火光,火光并不明亮,但刚好能看到从天上飘下的一团团白色的东西。

是下雪了吗?

我欣喜地跑到院子里,才发现那不是雪,而是梅花花瓣。

小巧、柔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有几片擦过我的鼻尖,留下酥酥痒痒的触觉,我轻轻一嗅,满是梅花的清香。

这是哪来的花瓣?我抬头一看,看到几个孩童正站在屋顶奋力地向院子里撒着花瓣。

这又是哪来的孩童?我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

小白狼边吹着箫边从一棵树后转出,他今日一身白衣,衬得他整个人都清清淡淡的,微风带着他柔软的发丝拂过脸庞,他微微颔首,温柔似水的目光里泛着些许痞气与得意。

我知道小白狼很会吹箫,以前在戚国的时候,每次下雪他都会吹箫给我听,而我会为他跳上一段我们戚国的舞。

我笑了笑,在漫天的花瓣中起舞。

一曲终了,他放下箫,对我笑着,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儿。

我问他:“你这演的是哪一出?”

“突然想看染婆娘跳舞了。”小白狼过来抱住我,“可是我们东庆没有雪,我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花瓣代替。”

其实我一向不太容易感动,但今夜,我流下眼泪来。

小白狼抱紧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发颤:“染婆娘,明天我就要去莲牙谷了,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

“染婆娘,我特别喜欢你,我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说:“我知道。”

我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屋顶还不懂事的孩童撒完了花瓣,就开始对我们拍手起哄,热热闹闹的。

我趴在他的怀中,对他说:“小白狼,到时候从莲牙谷出来的若不是你,我会杀了你给我哥哥报仇。”

我感到小白狼的身子僵了一下:“……我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没有回他,半晌后,又听他道:“染婆娘,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重要的事情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那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我回他,“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匕首,半晌后,又塞回袖子里。

六、把柄

到达莲牙谷的这天,占据身子的,是白陌离。

我与林凤儿及一众人站在谷外,白陌离向皇上等人告了别,然后走到我和林凤儿身边。林凤儿握着白陌离的手,哭得眼圈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陌离,我等你,你一定要出来,我等你……”

白陌离安慰了林凤儿,入谷前,他突然转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依旧那么冷,仿佛里面承载着一条冰河,他问我:“那你呢?”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很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他:“我等我的小白狼。”

……

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不过比起林凤儿整日以泪洗面,我倒是比想象中沉稳得多。

腊月一过,白陌离从谷里出来了,他神采奕奕,就是瘦了许多。

他朝我跑来,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用青色的胡楂扎我,对我说:“染婆娘,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回来了,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瞳孔依旧明亮而闪耀,扬起的嘴角像我在戚国夜空中看到的小月牙儿,只是他脸部刚毅的线条让我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