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情少一点天分(2 / 2)

白亦姝认出那个人是上次顶替自己的名额参赛的男同学,对方一向视自己为眼中钉。白亦姝咬了咬下嘴唇,竭力忍住自己的情绪,脸上扯出一丝笑来,像没听到、没看到似的,转过头对其他人说:“我们去看下一幅画吧。”

可那男生不依不饶,大概是不满自己办画展时教授没有引荐任何一个他的朋友过来,此时见到这小小画展里全是业内名流,心里的天平不免失衡。

“心虚了吗?”男生见白亦姝不说话,更是拿准了她心虚,不免底气更足了。

众人站在原地没动,都等待着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尾。可白亦姝脸色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影响,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男生,好像在看一个垃圾桶。

还没等白亦姝开口,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生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拽住气焰嚣张的男生的胳膊,抬起另一只手,重重朝他脸上打去。

众人皆瞠目结舌。

白亦姝愣住了,她没想到许平粱会这样做,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控制局势,画展的保安就朝这边跑来。

许平粱被保安拉开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因怒气而扭曲,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但白亦姝从他的嘴型读了出来:“不准欺负我女朋友。”

白亦姝再也绷不住了,立马背过身,迅速地抬起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许平粱最后进了警局,不过因为对方伤势并不严重,当天就放他走了。白亦姝拎着两瓶汽水等在门口,见他出来,像从前一般,把汽水递向他。

许平粱怔了怔,接过汽水,然后打开,咕噜咕噜喝掉大半瓶。

白亦姝正想说话,许平粱却将剩下的半瓶汽水还给了她,神色不屑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六、她终归是差点天分

学校校庆,每个班必须出个节目。白亦姝向来和这类活动格格不入,但不知辅导员怎么从她的入学资料上看到她会钢琴这栏,便让她出个钢琴独奏的节目。白亦姝想要推托,却被辅导员直接拒绝:“都要毕业了,就参加次集体活动吧。”

于是白亦姝的钢琴独奏就被报了上去,但巧的是,许平粱所在的班报的节目也是钢琴独奏,最后学校的文艺部一合计,干脆将这两节目合并在一起,变成了双人钢琴演奏,毕竟这样的表演形式更加吸引人。

就这样,白亦姝必须每周腾出时间去音乐教室和许平粱一起排练。幸好周围还有其他人,两个人见了面后谁也不跟谁打招呼,自顾自地坐下,然后看谱子弹琴。

“你们两个好歹有点交流吧,一点合奏的感觉都没有。”可指导老师说了无数遍都没用,后来有人悄悄告诉他,这两人从前是对恋人。

他们这样僵持着排练了半个多月,后来指导老师因为生病请假了没来,结果排练那天只有白亦姝和许平粱两人。

许平粱站在窗帘边,微风吹动着帘子,正好飞到他的脸上。他抬起手将窗帘弄下去,没一会儿,窗帘又被吹起来。但他似乎不愿意挪地方,干脆把帘子拉起来,然后回身,正好看见门口的白亦姝。

“晚上好。”白亦姝来了一会儿了,但一直没动静。她待在门口看了许平粱好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不愿发出动静,打破刚才那一刻的场景。

许平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他垂下眼睛,朝钢琴走去。他拿出谱子,开始练习自己的那段,全然不理睬白亦姝。

舒缓的钢琴曲从男生漂亮的手指间静静流淌出来,安静的教室像是笼罩了一层温暖的光。白亦姝就像沐浴在那光里,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夜晚,别扭的男孩坐在自家的钢琴前,被父亲撺掇着给大人们表演节目。

“许平粱。”白亦姝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音乐戛然而止,许平粱转过头来,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眉头微皱,但并不是不耐烦。

白亦姝本来想问他记不记得那个九岁的小女孩,但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能往旁边坐点吗?我没位置了。”

许平粱脸色一沉,往旁边挪动了一点,然后又陷入漫长的沉寂。

年少时的骄傲就像锦衣夜行,即使你明明爱着那个人,也不愿意光明正大地告诉他,只能偷偷藏在心里,在暗处才拿出来看看。

白亦姝开始弹曲子,她弹的那部分还是不尽如人意,她终归是差点天分。

“我说……”许平粱突然开口了,“你这样弹,永远谈不好的。”

白亦姝转头看他。

“你脑子里要有意象,你是画画的,这对你来说不会太难。”许平粱难得认真起来,模样让白亦姝想到了自己读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每次他讲课的时候都一本正经的,但一下课又和同学们玩得特疯。

“这首曲子要表达的东西,其实就是以前我们学过的一首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弹的时候想着这句诗就好了。”

许平粱说完,见白亦姝还怔怔地望着自己,便没再管她,别过头去,重新练习自己的部分。过了会儿,白亦姝的手搭上琴键,开始弹奏,这一次,她的进步很大。

排练结束后,白亦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心谨慎地抬头看向许平粱,问他:“要一起吃夜宵吗?”

许平粱没看她,拿起背包背过身,冷淡道:“不了。”

七、没有一个人送她

白亦姝几次主动想要和许平粱搭话,总是被对方冷冷拒绝。她以为当自己放下那些所谓的骄傲时,许平粱就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原来不是。人是会变的,无论从前多爱你,未来某一天也都可能不再爱。白亦姝高估了他们之间的情分,也高估了自己。

校庆表演结束后,白亦姝和许平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她依旧每天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食堂、画室、宿舍三点一线。

许平粱仿佛一夜之间从世间消失了般,准确来说,是从白亦姝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天,白亦姝去食堂吃饭,听到邻桌有人谈及许平粱,原来他是生病了,似乎挺严重,现在还在医院养病。

白亦姝记下地址,晚上从画室出来,去了许平粱平时爱去的餐馆,给他买了清粥小菜打包带去医院。但她还没走进病房,里面的欢声笑语率先传了出来。白亦姝停下脚步,身体僵直,无法再往前踏出一步。

“等我病好了,出钱给你办个隆重的画展,让我爸那些朋友都去给你捧场,每人必须买一幅回家。”是许平粱一贯张扬的语气。

和他说话的女生却静默了会儿,而后声音里夹杂着谨慎的情绪,小心地问:“比白亦姝的还好?”

“她的画展跟我没关系,那是她自己弄的。”许平粱声音的温度一下降了几度,“以后别再我面前提她了。”

……

白亦姝把打包的饭食轻轻放在门口,然后转身离开。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针织外套,双腿沉重,好似灌了铅。外面的夜空还是和她来时一样,清冷得过分。有些情感,无论当时多么深刻,最后都会消失的,错过了那么几分几秒,也就是一辈子了。

从那以后,白亦姝和许平粱再未见过。她很快拿到了去法国留学的奖学金,大学毕业前便离开了学校,走的时候只带走一个箱子,没有一个人送她。

八、可是因为是你,白亦姝

国外的生活依旧孤独,不过好在每个人都各忙各的,无人顾及八卦,白亦姝倒算生活得安稳。两年后,她从学校毕业,准备回国之际,突然接到一个越洋电话。手机那头无人说话,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人的面孔。她没有挂断电话,在这头沉默着。大概过了十分钟,只听“嘟”一声,电话被挂断,她心里的弦仿佛跟着绷断了。

在法国的两年,白亦姝在许平粱的生日时都会回国,在他家门口的街道上走一会儿。她从没期待过遇见他,但走过平日里他每天走的路,好像在不同的时空里与他并肩走过了。

第二天,她匆匆回国。但迎接她的,是许平粱和别人的婚礼。白亦姝回国的消息不知怎么被大学同学知道,传来传去便传到了许平粱的耳里。

白亦姝下榻的酒店离许平粱家不远,接到他的电话时,她刚一个人吃完饭。时隔两年的声音通过冰冷的手机传来,她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两人约在咖啡馆,比想象中更加生疏。两人面前的咖啡渐渐冷了,但谁也没有动。许平粱看上去并没多少变化,穿的衣服松松垮垮,一点也不像是要结婚的新郎。他盯着咖啡杯,缓慢道:“她人很好。”

白亦姝知道这个她是指他的未婚妻,眼睫毛颤动了一下,神色却未动。

“她喜欢了我很多年。”许平粱的音量提高了些,“本来一开始也没在意,但她每次用心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总让我想起你。我本来不喜欢这类女生的,可是因为是你,白亦姝。”

白亦姝迷茫地望着他,不知他话里的深意。

“其实我早就认出你了。”许平粱站起身来,“只是我从未点破。谁都有不想提及的往事,对我来说,那个时候卑微胆小的我就是。”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我的。”

而他结婚的原因,不过是在长久的自我矛盾中的妥协。几年前画展的那次意外,在警察局里,白亦姝不知道的是,许平粱真的误信了白亦姝用了不正当的方式换取举办画展的机会。毕竟三人成虎,无论他曾多么信任她,当人人都那样说的时候,他还是被蒙蔽了双眼。他以别人的名义买下白亦姝的许多画,并告诉自己,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去年生日,他回家在门口看见提着生日蛋糕等他的女孩,还有门口放置的两瓶汽水,当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两年为他过生日的都是她,而不是白亦姝。他早该明白的,他和白亦姝之间的一切早就结束了。

许平粱走后,白亦姝独自坐了很久。她想到一些往事,细节大多记不清了,但她记得许平粱紧紧拥抱她的那个夜晚窗外的月亮。月亮永远都在,从来都是物是人非。无法消解的误会,不曾开口的挽留,最终都会消散的。

白亦姝不禁想,如果她八岁那年看的是一部爱情悲剧,或许她在情感上便不会如此受挫。直到现在白亦姝才明白,原来在爱情里,有“柳暗花明”,却无“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