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突然的告别(1 / 2)

华丽的冰上 红景 5596 字 1个月前

人的一生,不是在告别,就是在走向告别。说得绝望点,每个人每天都在向死而生。未来是不靠谱的,只有现在。我们能把握的,只有现在,而已。

晚上九点半,郦籽刚关了灯准备睡觉,听见了敲门声。她心里一惊,顿时清醒过来,跳下床就冲出房间。

郦一冰已经打开了门。

乔振一身凛然的寒气,在看见郦一冰的一瞬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后退一步,然后一张脸更冷了。

因为郦一冰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望向郦籽,自然明白了一切。

“我来干什么……”他喘着气,额头有大颗的汗珠,面带嘲笑,“是啊,天知道!”

母女俩都是一怔,郦籽再加心虚地一颤。

“天知道我是疯了才穿越大半个城市一路闯红灯过来是干什么!”乔振一把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狠狠掼在地上,暴怒,神情从未有的乖张,“大概是我犯贱有瘾!”

郦籽狠狠一颤,后退一步。

好可怕……她从来没有见过乔振发这样大的火,甚至额头上青筋可见。

郦一冰短暂地发愣后,转头盯着郦籽:“郦籽,你做了什么?”

“我……我就说你昏倒了……”郦籽急得眼眶发红,“可是妈妈,我没办法了,你知不知道过几天他就要结婚了?”

郦一冰一怔,神色更怒。不过说话更快的是乔振:“就是不想让我结婚吗?我就活该一辈子孤苦无依,踏踏实实做你们母女最忠实的仆人是吧?”

“不是这样的……”

“好,你们赢了行了吧?”乔振摊手,“可是麻烦你,再也不要这样——”

他指着郦籽,冷冷说:“饶了我行吗!”

他弯腰捡起外套,拉开门,“嘭”带上了。

郦籽再次颤了一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郦一冰盯紧闭的门,脸更白了。

郦籽“哇”地一声哭出声,从未有过的害怕:“我错了……我没想到会这样……乔叔叔他好像真的不要我们了!”

在郦籽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这样一天,乔振会彻底离她们而去。这个祸闯得,让她哭得伤心欲绝,怎么都忍不住。

过了良久,郦一冰走近她,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声音冷如夜风,一字一句。

“郦籽,你给我记住。不要试图相信谁会是永远的依靠,也没有任何人会永远对你好。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不会背叛你。谁都不要靠,靠你自己。”

郦籽哭得更绝望了。完全崩溃。

那一哭,真真是耗尽了她的元气。等终于眼泪没了,还在惯性地抽噎,脑子是懵的。她下意识给薛慕阳发微信:“我犯了大错,不可饶恕的大错事。我怎么不去死!”

刚拉过被子埋住自己,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薛慕阳三个大字清清楚楚。

“喂?”她声音是哑的。

电话那头明显的一滞。

寂静的听筒里,只有她的抽气声。

“栗子,谁都会犯错。”他声音透过无线电,愈加的温柔。

“骗谁啊!你就不会犯错!”

他似乎笑了一下,“谁给你这样的错觉。”

他顿了顿,说:“我曾经差点害死邻居家一只小狗。”

“谁信?”

“它一直跟着我,我就喂了它一根骨头。它很兴奋,似乎从来没有吃过。我们都很高兴。然后它就躺地上打滚哀叫,呕吐不止……”

“呃……那得多大一根骨头啊!”想象当时蒙圈了的薛慕阳。

“我抱去还给邻居,邻居第一次瞪我,说狗狗凶多吉少……”他接着说,声音有些后怕似的弱弱的,“并不大,一只鸡腿。但是那是一只吉娃娃,鸡骨咬不碎会有尖茬,划破肠胃,造成肠胃出血。后来紧急抱去宠物医院,才算是救回一条狗命。”

郦籽想笑:“你吓哭了吗?”

“……”沉默是肯定的回答,“反正以后我再也不敢喂狗了。”

郦籽不知怎么嘴角一抽,忍不住勾上去:“是不是真的?编的吧?”

“冤枉,这是压箱底的糗事!”他语气莫名苏苏的,又低低嘘了声,“不可说不可说!总之吃一堑长一智,所有的错误都是让我们成长的。”

那一声近在耳边的嘘像是吹在郦籽的耳垂上,她耳朵顿时一片灼热。心里神奇地平静了,也许是被子的原因,整个人也暖洋洋的。

“还有,如果这次是和乔叔叔有关的话。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很关心你。从未改变。但是大人的事,咱们是管不了的。”

咦?这个人是能读心吗?而且,他为什么能肯定?

“他才不关心我,他让我以后都不要再烦他。”眼睛又湿润了。

“栗子,有时候,很多事,眼睛和耳朵都是不可靠的。要用心。”

“好吧……”怎么那么想相信他呢?其实乔振肯定不会忽然就那么绝情的!

为什么仿佛那么难以撑过去的绝望,同他说了几句话,神奇地,就好过许多?

这个人,一定是有魔法,专门对付她的魔法,嗯!

郦籽没有再纠缠乔振,也没有试图去取得原谅。

当然更不可能去参加乔振的婚礼。

“妈,我们出去玩几天吧!”

“我要加班。”郦一冰并不领情,“还有,在你没有退出速滑以前,我们没有任何话说。”

“……”郦籽暗暗噘嘴,被刺激了,“难道你真要去参加他的婚礼?我不相信你无动于衷!”

郦一冰不再理她,就要回房。

“妈,你这样冷漠对待乔叔叔,是不是还在爱着我爸爸?”她冲口而出,“你不是说他死了吗?人都死了,你还要因为一个死人折磨自己和乔叔叔吗?”

“闭嘴!”郦一冰倏然回头。

“还是,他压根就没有死。”郦籽神色凝重起来,那是典型的心有恐惧才会有的表情,“那个人,是宗华吗?”

“什么?!”郦一冰呆了呆。

“是宗华对吧?”郦籽一股脑说出来,“你对他恶言相向,他对我还是很好。而且自从见了他,你跟乔叔叔就不对劲了。”

“……”郦一冰看起来脑门都是黑的,“看来我高估了你的脑子。你根本没有脑子。你就异想天开吧!”

“嘭”!门关上了。

郦籽:“……”

所以乔振才会选择可可,而不是别扭又硬邦邦没有心的你啊!

被伤了心的郦籽,选择当晚就坐车去了吉林。

“你强,你行,你冷酷,那你留在这里看乔振结婚好了!我才不心疼你!你也不需要心疼,因为你根本不会难过!”

这就是她在卧铺上的全部心理活动。

而宗华就是那时候给郦籽发来微信:“去了吉林?好好观战,那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开学我会跟张京详谈,省队有个运动员被其他省挖去了,现在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你。锦标赛本该有你。”

说出了那些猜测,郦籽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像是捅破了窗户纸,到底不能自然。看到“宗华”两个字就跟看见“爸爸”一样碍眼。这个消息,郦籽虽然很是惊喜,也只好回复:“哦。知道了!”

郦籽大年初四晚上到的吉林。一下火车,铺天盖地的冰寒让郦籽裹紧了长袄还是一阵瑟缩,整个人简直要被速冻了。然而去宾馆找路今白、卢丽莎,在电梯上,也许是暖气的原因,瞬间都要冒汗了。旁边有一对情侣卿卿我我颇为碍眼。背对她的男生个子很高,懒懒一手按在光滑如镜的电梯墙上,虽看不清表情,可是光看对面女生那欲说还羞、情意绵绵的样子也能猜出一二了。明明两人还有一点距离,可是莫名的还是让人觉得像是在壁咚的感觉。

电梯的箱体光亮能照人,映出两个人的腻味。关键女生娇嗲的声音很是让人不能忍——“嗯~~讨厌!”

郦籽虎躯一震,禁不住抚了抚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的手臂,想翻白眼。

“听话。乖乖回去。我明天要比赛。”男生的声音颇为温存,但是不容质疑。

于是女生嘟着嘴,睁大眼睛哀怨看着他不说话了。

这是此次比赛的指定接待酒店,难不成是个速滑运动员?

看那虽然瘦但是健壮的背影,倒是可能。

到了二十五楼,女生泪眼朦胧原路下去,男生帮女生按了1楼的键,站在电梯口,对女生一个飞吻。

女生可怜兮兮:“拜拜~~”

“……”郦籽嘴角抽了抽,“麻烦让路。”

男生这才看见她似的,桃花眼一抬,修长的眉毛一挑,眼角生情,完全一副妖孽的邪魅狷狂的浪**子模样。

眼看着电梯门要关上,郦籽一把推开他,走了出去。

“哎,你刚刚摸我哪里?”身后那男生暧昧的声音传来。

他比她高一个头,她推的自然是他的——胸。

郦籽脸一红,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登徒浪子!

因为没有空闲的房间,她和卢丽莎以及另外一个女运动员挤在一起。

卢丽莎夜里紧张得睡不着,郦籽怕影响她第二天的比赛,坚持抱了床被子睡地上。

暖气那么足,地毯也很软。

“别紧张,我给你讲,很多对手都是你心里想得太厉害。像有些人,没形没状的,仿佛没有骨头,就知道泡妞,也敢来参赛,就知道没有多少高手了!不是说国家队那些厉害的角色,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赛季,都不来参加这次比赛?你没问题的!”

卢丽莎被她一顿劝慰,终于沉沉睡去。

郦一冰发现郦籽留了个便利贴在门上:“我去吉林透气了。”

气得一把揭下来撕碎了,又踢翻了挡道的垃圾篓。

她揉了揉发痛的后脑勺,决定去趟医院。

失眠最近更严重了,每天都休息不好,导致一个翻译稿怎么做都没有感觉。

她需要安定。拿到了药,仍然是被医生一顿数落,叮嘱不能依赖药。

没想到在充溢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长廊里,看见了乔振——应该欢天喜地举行大婚的新郎官。虽然是迎面而过,可是他完全没有看见她,整个人比那晚更憔悴落拓,目光茫然,像是在梦游。

郦一冰站在原地,回头看他径直往前走,抿了抿唇。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绝情冷漠地划清两人的界限,只是,他明显出了事。

终究扬声喊:“乔振!”

乔振没有任何反应。

她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他停了脚步,缓缓回头看她,却像是一时并没有认出她,眼睛是不聚光的。

“出什么事了?”她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仔细辨认了她一会儿,才紧紧抓住她的手,低低叫她:“一冰。”

“到底怎么了?”

“我妈她,去了。”

“什么?”郦一冰吃惊地睁大眼睛,“乔姨……怎么会?”

“我没有办法,一冰,我救不了她,连娶儿媳妇这件她最盼望的事都不愿意等了……”他混乱地说着,忽然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从血红的眼睛里汹涌而出,他像是毫无力气了,把脸埋在了她削薄的肩窝。

“你……”郦一冰被他的重量压得一个趔趄,靠到了墙上。眼睛也红了,“你别难过”四个字好说,可是有什么用?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足足高她一头还要多的高大男人,像个大孩子,痛哭失声。

她无声拍着他的头,终于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忽然明白,几个月前,就是她心血**去看望郦籽那天的前一天,乔姨约她喝茶的原因。

那天,乔姨依然如往常穿着得体高贵,化了妆,只是清瘦许多。

“一冰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她诚惶诚恐:“您说。”

“最开始吧,我是不接受一个挺着大肚子,怀着别人孩子的儿媳妇的,可是栗子生下来,我不能忍你们那样胡乱对待孩子,就去帮忙。日久生情,我也认了,谁叫我家乔乔就是喜欢你呢!可是没想到,你让他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他那是一腔真心错付了,可是他死不悔改啊!但是郦一冰你自己说,一个人有几个二十年?”

“对不起……”

“你放了我家乔乔吧。”她说,“那孩子不该这么苦。”

那个时候,她就查出了病情吧。

第二天,简短的开幕式后,先进行的是女子1000米预赛。

现场的欢呼声激动人心,在观众席上的郦籽都热血沸腾。轮到卢丽莎出赛的时候,郦籽也紧张起来。以至于枪声响,看见卢丽莎冲出去之后,才发觉手机一直在响。

“郦籽,你马上回来。”

“啊?”

“钱我给你打过去了,坐飞机。”郦一冰声音仍然冷静,但似乎是颤抖的,“你乔奶奶,出事了。”

郦籽懵了懵,眼前喧嚷远去,她不知是怎么冲出去的,甚至慌乱中走错了路,等她停下来仔细辨认了方向,再奔跑的时候,与一个穿黑色赛服的运动员撞了个满怀。

捂住发痛的肩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桃花眼,和懒懒勾起的唇。

又是那货……

“是你?终于等不及投怀送抱了?”那厮对着她放电。

“滚开!”心情极度悲伤的郦籽狠狠踩了他一脚,冲了出去。

在郦籽的童年里,出席率很高,给与最多关心的,除了乔振,就是乔奶奶了。两个年轻人,对照顾婴儿,完全一无所知。月子里为了便于照顾母女两个,乔奶奶甚至搬去郦一冰租的小房子里。

乔家家境不错,乔奶奶也丝毫没有嫌弃,不知道是她几岁的时候,乔奶奶忽然就不喜欢她了,也开始不停催乔振结婚。后来竟是厌恶看见她们母子了。

但是在郦籽的心里,她始终占据一席之地。

赶去龙嘉机场,再从上海浦东机场回去,辗转到家,已经拂晓。郦籽也睡不着,与妈妈相对无言,总想抹眼泪。

途中那么久,盘踞在她脑海中的,很多很多。都和乔奶奶和乔振有关。

以为忘记的很多事都浮现在眼前。

乔振自然没能结婚。可是她并没有多开心,她很内疚,甚至痛恨自己。

她再不够聪明,也明白了那天晚上她胡闹地骗乔振郦一冰晕倒的时候,乔奶奶刚刚化疗完毕,守在医院好几天不曾合眼的乔振也刚刚睡去。也能推算到,乔振那天在餐厅同可可吃饭,是乔奶奶最后一次手术的前夕。所以要见未来儿媳妇。

在乔叔叔忍受痛苦的时候,她想到的只有自己。

或者郦一冰也是同样的想法。

因此两个人除了默默悲伤,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休息过后,郦籽和郦一冰赶去火葬场,看见了乔奶奶最后一面。

郦籽涕不成声,趴在妈妈的肩头。

乔振极为憔悴,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分别的时候,郦籽看着乔振迟迟不肯走,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就是很愧疚很愧疚,愧疚得心口发堵不能呼吸。

最后还是乔振说:“郦籽,从得到病情,到收到病危通知书,再到真的告别。我都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就在想。怎么样才能安慰自己,从悲伤里走出来。不得不说,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昨天,我短暂地睡了一会儿,梦见了……有一天,我也死了。”

郦籽鼻子一酸,眼泪涌出来。

“我豁然开朗!人的一生,本来不是在告别,就是在走向告别。说得明白点,每个人每天都在向死而生。每一天都是在消耗余生。未来是不靠谱的,只有现在。我们能把握的,只有现在,而已。”

郦籽懵懵懂懂的,却像是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