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大理,洱海才村。

都怪那条可恶的金毛犬,赖俊峰想。

虽然之前有一点不愉快,但乔希在酒吧听完老板的几首现场民谣后,心情已经大为好转。喝完一杯风花雪月特调,她娇媚的脸上泛起微醺的红晕,变得温柔乖顺。两人结账出来时,她还主动挽住赖俊峰的手臂。换作以前,她总是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关键时刻绝对是一盆冷水浇头,把他折磨得抓心挠肺。她像今晚这样主动,还是头一次。

微博上那些情感专家总结得对: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很多事情一定要有浪漫的氛围才能成。按照计划,赖俊峰一会儿就会拿出钻戒,在小镇街头来一场现场求婚,一举把乔希拿下。

然而这一切都被酒吧门口那只金毛犬给破坏了。

那条可恶的蠢狗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睡觉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蹿起来往乔希的小腿上舔了一口。乔希尖叫一声,差点飙出脏话。乔希对狗的厌恶程度,就跟普通人厌恶蟑螂一样。忽然被一只满嘴哈喇子的金毛狗舔到,她的心情瞬间差到极点。

乔希气冲冲地走了,赖俊峰鞍前马后地跟着,甜言蜜语说得口干舌燥,她还是一副兴味索然、爱搭不理的样子。

她独自走在湿地公园的小路上,一脸“别烦我”的表情。

赖俊峰也不傻,知道乔希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他们都是星城一所普通高中的教师。赖俊峰刚满三十岁,就爬到了年级主任的职位。但乔希才刚来学校工作一年,不过是个毫无资历的任课老师。这次到昆明重点中学考察学习,原本没她的份,还是赖俊峰利用公务之便多争取了一个名额,把她一块带上了。

乔希喜出望外,结束公事后两人趁机来大理玩了几天。虽然是出差,但学校报销的那点可怜的公费早被乔希花得精光,之后的大理之行全得赖俊峰自掏腰包。

赖俊峰不是舍不得钱的人,当初战胜全校大批的单身汉,长期霸占乔希的“绯闻男友”第一名,靠的可不光是甜言蜜语,各种名牌包没少送。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乔希一眼就在大众点评上看中双廊最好的海景房,两千三百元一晚,而且两人还是分房睡,一晚就得近五千元。

赖俊峰咬牙先定了三天,这三天乔希玩得相当开心,最热闹的地段,最美丽的景色,她每天在二百七十度落地窗的海景房里醒来,敷面膜、化妆、卷头发,然后坐着游轮吹海风,晚上就去酒吧坐一坐,跟那些没安好心的男人眉来眼去,夜深再吃一顿贵到咋舌的海鲜大餐。

这样过了三天,赖俊峰早已囊中羞涩,信用卡都刷爆了。为了制造一个“求婚”的机会,他半年的工资都搭进去了,第四天他硬着头皮退了房,把酒店换到了才村。

才村的景色一点也不逊色于双廊,但由于晚开发几年,宣传不力,游客稀少,酒店价格也没涨上去,一晚上才三四百元。

乔希起初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可新鲜感一过就慢慢觉得不对劲了。尤其到了晚上,这荒凉的地方除了才村小镇上有零星的灯火,其他地方可说是漆黑一片。乔希哪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但也不好明着发作,非说赖俊峰没跟她商量就擅自换酒店,没顾及她的感受。

赖俊峰一个劲地哄,说什么其实才村也别有一番风情,咱们不能只看到大理繁华喧嚣的一面,也要看到它宁静忧伤的一面。正所谓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去哪儿都是流浪……他好说歹说,又带她去酒吧听现场民谣,一边喝酒一边聊聊人生的维度、深度和断舍离,她心中的不悦才慢慢散去,一点点接受了这别有风味的文艺之夜。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条蠢狗!

要是没有它,乔希说不定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地收下了他的戒指,今晚他就彻底从绯闻男友晋升为正牌男友,要是运气好,接下来的酒店房间都能省一间了。

其实想想自己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就有房有车,虽然房子是学校分配的职工宿舍,车是一辆二手高尔夫。但这些都是他靠自己的拼搏努力得来的,跟那些有钱有背景、赢在起跑线上的年轻人不一样,那些都是没出息的败家子,他才是有前途的潜力股。

想到这,赖俊峰又自信起来。

十二月的大理已经很冷了,深夜的洱海边更是寒风萧瑟。乔希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落肩廓形风衣,显得她前凸后翘、曲线曼妙,御寒能力却很一般,两条性感的长腿只裹着薄薄的丝袜,她不自觉地环抱双臂,有些委屈地把脸藏在随风摆动的卷发里。

那一刻赖俊峰觉得机会来了,他大步上前,把自己的围巾给乔希披上:“小乔,我有话对你说。”

乔希从小就长得漂亮,成天在男人堆里打转,男人那点儿心思,她又怎会不了解!她早猜到赖俊峰想干什么了,他一只手老揣在裤袋里,里面十有八九是求婚戒指。

乔希不会答应,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跟赖俊峰天长地久,就这样跟他保持暧昧挺好的。他为她花了不少钱,但她这么漂亮,在学校里没少给他长脸面。这男人嘛,不就图个虚荣心吗?大家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等下,你……”

“小乔!你听我说!”赖俊峰单膝跪下了。

赖俊峰这么一跪,乔希瞬间尴尬起来。

“小乔,这一年我怎么对你的,你是知道的,我跟那些只想玩弄你感情的男人绝不一样!”他一改往常甜言蜜语的形象,哆哆嗦嗦地从裤袋里掏出戒指盒,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冷的,“小乔,我是真的爱你!嫁给我吧!我绝对会让你幸福!”

乔希瞄了一眼,立刻认出那是一枚一克拉的钻戒。

她心里嫌弃得不行,太寒酸了,求婚怎么也得三克拉起吧?不过她还是有点感动的,眼前的男人除了拍拍领导马屁外基本没啥本事,可是当他掏出戒指盒单膝下跪时,竟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魅力,但这点魅力离结婚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别这样,你先起来。”乔希有些为难。

“不,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结婚这种事,我觉得还太早了点。”

“没关系,不用马上结。你答应我就行。”

“好,好,我答应你……”罢了,先骗一骗你好了,等什么时候把鹿央她爸那个钻石王老五拿下,再甩了你也不迟。

虽然效果有点差强人意,但好歹还是成功了,赖俊峰非常开心,把戒指戴在乔希纤细的手指上,拍拍裤子正要起来,突然又“扑通”一声,两腿都跪下了!

“你这是干吗啊?!起来啊!我不是都答应了吗?”乔希已经不耐烦了。

“你你你……你背后……”赖俊峰脸色煞白,语无伦次。

一个形销骨立的黑影从泥泞地中慢慢走上来,惨淡的月光下他脸色乌青,湿漉漉的长发像水草般遮住了脸庞,仿佛是从地狱深潭里爬上来的恶鬼。由于海风太大,刚才又在求婚,以至于赖俊峰竟然现在才发现。

一阵阴风刮过,乔希终于感觉到有个恐怖的黑影正从背后笼罩过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死鱼的腥臭味。

她刚想跑,一只湿滑冰冷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

恐惧让她无法呼吸,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眼角余光里,那只手苍白而溃烂,一些腐烂严重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乔希绝望地睁大双眼,眼泪早已跟黑色眼影融成了一团,她朝赖俊峰伸出手:“救……救我……别走……”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会给她幸福的男人,此刻早把海誓山盟抛到了身后。他是爱乔希,可他更爱自己的命。

“我……我叫人来救你!”他双脚乱蹬着往后退,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最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乔希的精神全线崩溃,她不敢回头,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别杀我……”

对方没有杀她,“砰”的一声倒在了她脚边。

翌日下午,猎能学院。

一年级教学楼三层,整层的办公人员都心惊胆战。隔着房门,他们也能听到年级主任封寒办公室里发出的咆哮声,它就像一条刚被放出来的恶灵,狂躁地穿梭在长长的走廊上。

“让我去大理!”秦山面红耳赤。

“这件事我已经妥善处理,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封寒虽然不苟言笑,但并非一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面对秦山这种动不动就咆哮的男人,他已经快到爆发的边缘。

“失踪两个半月的禹川昨晚在洱海被人发现!摄影师张智提供给黄昏组织的线索也直指大理,你现在随便派几个人过去也叫妥善处理,你是想笑掉我的大牙吗?”

“秦山,你到底是教师还是特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秦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不想加派人手没关系,我自己去!就算是一个人,我也要揭开那东西的真面目!”

“再说一遍,我不批准,这事不归你管!”

“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冥顽不灵的蠢货是怎么当上年级主任的!”秦山眼角**,“有你这种人,学院多少人都不够死!”

“一介莽夫!”封寒怒目而视。

“我莽夫!也强过你这种懦夫!我们在这里吵架的时候,黄昏组织说不定已经捷足先登了。”

“张智那场交易疑点众多,根本就是黄昏组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要让我们把所有精锐都派去大理,他们再趁机对学院发动进攻。”

“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秦山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封寒,这个昔日的三人组同伴、曾经的好友、现在的领导,几乎固执到偏执了,“黄昏组织跟我们无冤……”

“无冤无仇?你说无冤无仇?”封寒以不低于秦山的声音打断道,激动地站起来,“可笑,我们之间……”

他突然停下来。

“我们?”秦山一怔,脸色骤变,“你认识黄昏组织的人?”

封寒冷笑一声:“你也认识。”

“你什么意思?”

“根据龙囿希的描述,戴着三号假面的男人……只能是他。”封寒眼底闪过强烈的恨意,“我太了解他,他是复仇者,不把猎能学院置于死地,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山一动不动,他确实认识那个人。

那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猎能者,通过后天的领悟同时拥有四种猎能,已经突破M?猎能者的极限,这在学院的猎能史上绝无仅有。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然而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忽然叛变,杀死数十位老师,其中包括自己的父亲,然后人间蒸发。

至今,他依然排在猎能学院通缉犯名单上的前三名,没人想提起他的名字,他是学院的丑闻、耻辱,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叫封炎,是封寒的哥哥。封寒那只瞎掉的眼睛,也是拜哥哥所赐。

“有件事我早想问你了。”封寒的目光忽然透出彻骨的寒冷,“十五年前的那晚,你是不是故意放走他的?”

秦山捏紧拳头,原来这些年,封寒一直在怀疑他。

他、封寒、封炎,曾经是猎能学院轰动一时的天才三人组,无论实力、感情还是默契,都好到足够成为全校学生的榜样。可现在,看看这三人组成了什么样子?背叛、怀疑、猜忌以及不休不止的仇恨和怒火,在彼此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

“还有……”封寒眼中只有仇恨,“那一晚,他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秦山冷冷一笑:“你这么想知道,干吗不自己去问他?学学我,我现在想去大理见我的学生,我立刻就去,谁也别想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