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看了女孩一眼,侧身走了。
两人通过一个十米左右的走道,推开尽头虚掩的紫色大门。
里面是一间普通教室,墙上挂着一面蒙尘的黑板,中间零散地摆着几张课桌,墙角的书柜上歪歪斜斜地摆着几十本古籍资料,冷清萧条。也难怪,幻紫猎能者原本就少得可怜,能同时上课的不超过五个。
导师是一个矮白的胖子,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卷曲而蓬松,是黑人最爱的爆炸头。他穿着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一条居家的灰色尼龙裤,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投入地玩着PS3,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
隔得老远,顾星河就闻到他身上那股特属于宅男的酸腐味——他至少一星期没洗澡了。
阿依娜娜捂住鼻子,难掩失望之情。她原以为导师会是一个有着深邃眉眼的俊美男子,这才符合幻紫猎能者优雅、神秘的设定啊,谁知道竟然是一个媲美赵小兔的肉球,至于眼睛,根本找不到眼睛好吗?不过算了,好歹旁边还站着一个颜值不错的顾星河,算是安慰奖吧。
两人轻声走到导师身后,投影仪直接在黑板上成像,那是一款现代战争的射击游戏,主角操控着一辆坦克横冲直撞。顾星河一眼就发现了游戏里的偷袭者,提醒道:“九点钟方向。”
胖子导师“啊”的一声扔掉手柄,整个人都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教导处的突袭检查!”他捂着肥胖的胸口,“同学,能用地球人的方式打招呼吗?”
“看老师你玩得这么认真,不忍心打搅呗。”阿依娜娜甜甜地笑了,她对谁都这样。
胖子导师腆着大肚腩,算上爆炸头的那十厘米,也就刚好跟阿依娜娜一样高。他吃力地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袋薯片,抓起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行行,报一下到。”
“一年级D班,顾星河。”
“一年级D班,阿依娜娜。”
“阿姨?”
“依恋的依……”阿依娜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叫我娜娜就好了嘛。”
“行了,随便。”胖子飞快地登记,头都懒得抬。换一般的男人见到阿依娜娜这种貌美、胸大、腿长的女孩巴不得多聊几句,可惜眼前的胖子对三次元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
他揉揉通红的鼻头:“我叫马克,幻紫猎能初级导师。”
“马老师好。”
“基础理论有预习没?”
“没有。”阿依娜娜倒是很诚实。
顾星河摇头,自从朴允慧死后,他什么课都听不进去了。
叫马克的导师也是随意到家了,大手一挥:“书架上有课本,先预习一下。”说完就坐回沙发上继续打游戏了。
顾星河和阿依娜娜翻了半小时书,然后再次去找马克。
马克扔掉手柄,呼哧呼哧地站起来,走到没有被PS3投影仪覆盖的那半边讲台上,拿出一支粉笔,歪歪扭扭地画出了人类眼睛的透视图。
他的语速是惊人的快:“幻紫猎能的基本原理就是以精神力为手段去干扰、影响、迷惑和支配别人的意志。唯一的媒介是眼睛,所以你们要先了解什么是视觉。视觉是由眼接收外界的光刺激,通过视神经、大脑视觉中枢的共同活动来完成的。外界物体发出或反射的光线,从眼睛的角膜、瞳孔进入眼球,穿过晶状体,使光线聚焦在眼底的视网膜上,形成物体的像。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
他用粉笔飞快地画出要点:“图像刺激视网膜上的感光细胞,产生神经冲动,沿着视神经传到大脑的视觉中枢,在那里进行分析和整理,产生具有形态、大小、明暗、色彩和运动的视觉……”
“那个……老师,能慢点吗?”阿依娜娜吃不消了。
“通俗点说,你们之所能看到我,无非就是光照到了我,然后投射到了你们的视网膜,视觉神经受到刺激,转化成信号往你们的脑袋里送,最后产生视觉。”
“噢。”阿依娜娜点头。
“那好,我问你们,脑神经里的信号一般就是电流,那么大脑为什么能把这些电流的信号转换成视觉呢?”
“为什么呀?”
“事实上,目前科学界对此也无法做出解释,只能跳过这一环节,觉得它就应该合理存在。其实这个功能就属于人最基本的猎能,还有所谓的第六感、第七感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些猎能早已被使用习惯,大家便不觉得它是猎能了。”
“这些你们不用太懂,了解一下就行。总之,眼睛是跟大脑连接最紧密也最玄妙的器官,幻紫猎能者所有的攻击都建立在这之上,只有通过眼睛才能与对方的精神力进行各种相互作用。”
“那如果对方是瞎子呢?”阿依娜娜举手提问。
“理论上,他们对幻紫猎能免疫。”马克知道她想问什么,“所以要是遇到比你们强很多的幻紫猎能者,立刻闭上眼睛,这样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不对视也不行?”顾星河问。
“可以,但只要眼睛还能感光成像,对方就会有机可乘。并不是非得要眼睛对上眼睛,厉害的幻紫猎能者只需要一刹那的余光就足够。不说这些了,实战教学是中级猎能课程,不在我的教学范畴。”马克没什么耐性了,拿起一个粉笔头,对顾星河说,“我现在要丢你,你躲开。”
顾星河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
马克轻轻把粉笔一抛,砸在顾星河的额头上。顾星河大吃一惊,他分明已经躲了,可不知为何还是被击中了。
“小把戏。我轻微地干扰到你的精神力,让你对移动距离产生了误判,以为自己躲得足够远了,其实还是在粉笔头可以丢到的范围内。来,捡起粉笔,扔我。”
顾星河照做,明明隔得很近,粉笔还是从马克耳边擦过了。
“一个意思。你以为可以扔中我,其实我已经干扰了你对距离的判断。”
“我也要试,我也要试。”阿依娜娜兴奋地举手。
“没必要,懂意思就行。”二次元宅男马克对美少女的撒娇置若罔闻,高冷得不行。
“幻紫猎能的初级训练主要就是这些,通过精神力对敌人的行动力进行干扰,从而达到制服敌人的目的。”
马克走到房间左侧,推开一扇挂着“一号训练室”门牌的大门。
里头是一个明亮的房间,摆着六个一立方米大的正方形玻璃柜,柜子里铺着一层浅黄色的干木屑,上面养着几十只活蹦乱跳的小白鼠。
“哇,好可爱!”阿依娜娜的少女心上来了。
马克从旁边的一个纸盒里掏出一把米黄色的颗粒状食物,来到一个玻璃柜前,打开柜顶的小窗户,把抓食物的手放到旁边。
小白鼠们立刻躁动起来,争前恐后地沿着玻璃柜里的微型旋转楼梯往上爬,楼梯的最高处跟玻璃柜顶端的窗户边缘连接着一条钢丝,小白鼠们沿着钢丝奔向马克手中的食物。
有意思的事发生了,小白鼠们刚爬上钢丝,没走几步就身体失衡掉了下去,好像被无形的机枪给扫射到。由于爬上钢丝的小白鼠越来越多,少数小白鼠侥幸逃过“机枪的射击”,爬向马克,马克就把手里的食物给它们吃一颗,再把它们放回去。
半分钟后,马克盖上玻璃盖。
“这些是特制鼠粮,它们非常爱吃,闻到气味就会凑上来。你们要做的就是与这些沿着钢丝爬向自己的小白鼠对视,干扰它们的行动,让它们从钢丝上掉下去。练习一分钟,休息五分钟。有问题没?”
“怎么练习啊,看着就行吗?”阿依娜娜果然是个“傻白甜”。
“要集中精神去看,精神力是意念的产物。你是幻紫猎能者,多试几次,自然就能领悟。”
“有什么诀窍吗?”
马克挠了挠爆炸头:“专注吧。”
“专注?”阿依娜娜想说:老师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我还刻苦努力、永不放弃呢。
“以目前的数据来看,厉害的幻紫猎能者多是心无杂念的人。我就是杂念太多,所以水平上不去。”马克导师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这个要练习多久?”顾星河随口问。
“直到你们一次性可以连续击落一百只小白鼠为止。”顾星河注意到马克示范完后额头上渗出了细汗,看来这招很耗费精力。他又想起在星城郊区的隧道里,那晚,龙囿希让上千只爆裂蜻蜓同时停顿八秒——她的幻紫猎能究竟有多强?
马克擦了一把额头:“还有问题吗?”
“没了。”
“好好练习,加油。”马克随口鼓励两句,迫不及待地回去打游戏了。
练习开始。
虽然导师示范过,但顾星河还是无法理解如何通过对视干扰到对方。书上那些抽象的理论知识他背下来了,但根本无从领会。这就好比说每个人都知道喜欢一个人要看感觉,可这个“感觉”是什么,又很少有人说得上来。
顾星河心不在焉地练习了两次,竟然一只小白鼠都没能击落。阿依娜娜倒是开窍了,练到第三次时,竟然击落了两只,虽然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因为自己太笨而摔下去的。
重复练习了几次,阿依娜娜越来越失望,期待了那么久的猎能训练,没想到比上理论课还无聊,一点也不好玩。顾星河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觉得自己快变成斗鸡眼了。他掐了掐鼻梁尾部,意志消沉地闭上眼,只想就此睡去。
他再次睁眼时,一旁的阿依娜娜竟然托腮认真地看着他,她微微俯身,半敞的领口里春光乍泄,被他发现后,她也不回避,大方地搭讪道:“你的睫毛真长啊。”
顾星河迅速转过头。
“哎,你说你是不是睫毛精变的呀?”她穷追不舍。
顾星河干脆闭上眼睛。
“其实你不用灰心啦。”阿依娜娜见搭讪不成,改走温情路线,“这个不难,再试几次你就能掌握了。”
“是吗?”顾星河随口应了声。
阿依娜娜反应很快:“莫非,你不是为了这个不开心?”
顾星河心头一动。
“其实我早发现啦,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阿依娜娜眨着大眼睛,慢慢朝着顾星河靠过来,“要不跟我说说吧?”
“说了也没用。”
“不,有用的。”阿依娜娜善解人意地笑笑,“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你试试。真的,试一试嘛。”
顾星河犹豫了一下,目光涣散地望向天花板:“有人快死了,我想救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法,可现在那个方法行不通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胸口一阵钝痛。
“骗人。”
“啊?”
“你骗人。”顾星河重新闭上眼睛,“说出来,根本没有好受。”
阿依娜娜微微一怔,这傲娇又呆萌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阿依娜娜从小就深知自己很漂亮,且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漂亮去刷存在感:我就是长得美,我乐意看一大堆男孩为我争风吃醋,甘心供我驱使。
其实在此之前,她对顾星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看他长得不错,上课又那么无聊,就想着“调戏”一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可偏偏这个顾星河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既没有被她迷倒,也没有对她厌恶。自始至终,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只孤独又茫然的小野兽,蜷缩在洞穴深处,舔着仿佛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那一刻女孩的胸口微微一动,说不出为什么,她居然……很想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不行,稳住!你可是高冷无情的大天蝎,才不是什么母爱泛滥的巨蟹女。阿依娜娜调整了下坐姿,精心练习过的甜美笑容回到脸上:“你想救的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顾星河不再讲话。
短暂的沉默后,他睁开眼睛,站起来,走到玻璃柜前,继续训练。
阿依娜娜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呆坐在长椅上,下意识地捂着微微起伏的胸口,脸色绯红地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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