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一看龙囿希,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幻紫猎能者原本就是稀缺人才,大多都被派往世界各地执行一些潜伏和侦察的高危反恐任务,龙囿希是目前唯一在校的接近顶级的幻紫猎能者,校方高层收到通知后让她赶来这里,看来是决定采取最后的行动了。
“谁的授意?”
“副校长。”龙囿希的话简洁明了。
校长常年不在学院,除了重大事务会由唐谦来传达外,其他事情的决策权基本都在副校长手上。主治医生轻叹一声,神色复杂地挥手遣走所有人,留给了龙囿希绝对的安静空间。
龙囿希走向朴允慧,金色蜥蜴不知何时已经顺着她的手臂爬到了左手上。她抬起左手,与掌心蜥蜴对视片刻,轻声命令:“十五分钟。”
蜥蜴吐了吐信子,像是在回应。
龙囿希侧坐在朴允慧身旁,强行掰开病人沉重的眼皮,俯身,直直地看向她淡蓝色的瞳仁。不一会儿,龙囿希清冷的黑色眼眸变成了深紫,浓郁的紫光波动,朴允慧的眼睛也一点点地变成了紫色,准确地说,是映上了一层奇特、瑰丽的紫色花纹。
那一刻,走道上所有驻足观望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其实隔着ICU的玻璃门窗,呼吸的声音不至于影响龙囿希集中精神力,但下意识地,大家还是那样做了。
“神通。”
龙囿希身体一软,昏倒在朴允慧枕边。
秦山愤然转身,笔直冲到走廊尽头。
“该死!”他一拳砸碎了红色消防柜的玻璃,锋利的玻璃碎片割破了手背,鲜血喷涌。
唐谦无声地跟过来:“成熟点,这是规矩。”
作为猎能学院的资深教职员工,秦山再清楚不过,每当执行任务的学员处在濒死边缘,如有必要,学院会让幻紫猎能者使用“神通”全面侵入他的大脑,读取他残存在大脑皮层的记忆,尽可能掌握有用的信息。
只是,这种行为的残忍程度,不亚于凌迟。
曾被精神侵入且幸运活下来的人形容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老鼠在细细地啃噬着你的身体,从手指头的指甲开始咬,接着是表皮、真皮、肌肉,一层一层地啃噬着你的血肉,直至最后露出森森的白骨。
秦山又是一拳砸下去,唐谦一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男人的声音痛苦万分:“我刚才还祈祷她只是不能动,人还是清醒的,还有机会醒来。现在我真巴不得她赶快死了,别遭这份罪。”
“行了。”唐谦从口袋里掏出淡蓝色的方格手绢,叠成方正的豆腐块,按在秦山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上,“每一个从学院毕业的猎能者都宣过誓,对这一天早有觉悟。允慧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平时最爱笑,你做老师的,在这儿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唐谦的安慰让秦山更难受了,铁塔一般的男人竟然站不稳了,他沿墙壁缓缓蹲下,双手用力掩住脸,看上去真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买醉之后不愿回家或者无家可归,就那么随便在大街上颓然而坐。
“秦老师,秦老师。”
“说多少次了,咱俩现在是同事了,叫我老秦就行。”
“哎呀,习惯了嘛。嘿嘿,告诉你一件大事。”
“禹川向你求婚了。”
“哇!秦老师怎么知道的?”
“昨天跟他喝酒时我套出来的,你可要小心了,这小子酒品太差。”
“那个白痴!我本来想给秦老师一个惊讶。”
“是惊喜,不是惊讶。你的中文还有待加强啊。”
“知道啦。喏,这个给您。”
“什么玩意?”
“结婚戒指,我跟禹川的。”
“给我干吗?”
“因为,我想找秦老师当证婚人。要感谢秦老师怂恿我跟禹川告白,我们才能有今天。”
“什么叫怂恿啊,真不会讲话!证婚人是吧,成,你俩啥时候结婚?”
“9月9号!天长地久。”
“好日子,不过我那会儿应该还在星城招生,恐怕没时间。”
“不要紧,我们先去大理度蜜月,回学院再办婚礼,到时候您再当证婚人,穿帅点噢。”
“太帅的话,我怕抢你老公风头。”
“秦老师本来就是全宇宙第一帅嘛!唐老师第二,我老公第三!”
离别之际的对话还在耳边回**,此刻席卷而来,比任何刀枪炮弹都伤人。秦山捏紧鲜血直流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我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声再见啊。
龙囿希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碧蓝色的湖。
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和轻柔雪白的云朵,湖的对面是延绵起伏的苍翠色山脉,巨大的云影从山腰滑过,像是天空之城投映在大地上的阴影。她认得这片像海一样的湖,解决猩红蜉蝣的那次任务中,她跟顾星河掉入的二重幻境就是这里。
不同的是,那一次的时间是晚上,她跟顾星河站在湖中央,并且那只是猩红蜉蝣制造出的幻境。可这一次不是幻境,是朴允慧的梦境。
没猜错的话,眼前这片湖就是朴允慧出事的地方,大理洱海。
一阵风吹乱了龙囿希的长发,她低下头,左肩上没有蜥蜴。
当严刑拷问和深度催眠也无法从敌人口中套出有价值的信息时,高级幻紫猎能者常常会被作为最后一张王牌——强行入侵到对方的大脑中去搜寻有价值的信息,但对方在清醒时是无法侵入的,所以他们一般会在对方昏迷的状态下侵入,因此这也叫梦境侵入。
这是一份高危工作,首先侵入梦境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意外,如果被侵入的一方忽然死去,侵入者的意识也将跟着对方的大脑一起死去。
<!--PAGE10-->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真正的危险主要还是那不可避免的副作用。长期在梦境和现实中游走,两者的边界会变得模糊,这容易让人迷失。因此,厉害的幻紫猎能者常常会给自己留下一个线索,就像电影《盗梦空间》中男主角的陀螺,用以区分梦境与现实。
龙囿希的线索是——梦境里,蜥蜴绝不会出现。
“妈妈,妈妈快看……有鱼。”码头边上,一个穿着背带牛仔裤的短发女孩正在开心地玩耍,她扭头喊妈妈时无意间对上龙囿希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后冲龙囿希咧嘴笑了,“姐姐你看,有鱼,灰色的。”
龙囿希并不理会,冷冷转身。
她尽量不与梦中的人交谈,然而不交谈,不代表不侦查。由于梦里的世界都是造梦者的内心映射,所以梦中的许多信息,都会指向梦境的主人——朴允慧。
龙囿希离开才村码头,来到了镇上,两个大学生打扮的女孩正坐在一个小吃摊旁边,分食着一份鲜美的烤乳扇。
“听说今天有对游客会在大理古城的天主教堂结婚。”
“真浪漫!以后我也要来这里举办婚礼。”
“首先你得找个男朋友。”
“走开,单身狗何苦为难单身狗。”
“我这叫空窗期,你才是万年单身狗,哈哈……”
龙囿希继续前行,来到才村广场,那是公交车的始发站,也是一个闹哄哄的小型集市,充斥着水果、蔬菜、小吃零食和各种饰品的摊位,一辆破旧的2路公交车歪歪扭扭地在广场掉头,开了出来。
龙囿希赶在发车前上了车。
“投钱。”司机看也不看她,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喊道。
龙囿希一怔,没想到这个梦境已经细致到如此程度。一个梦境是否危险,不在于它的内容有多险恶,而在于它的细节有多真实。这个梦境显然太真实了。
“小妹,投钱。”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龙囿希决定下车。
“我帮她给好了。”一位游客打扮的年轻女孩摸出两枚硬币,递给龙囿希。龙囿希没接,女孩腼腆地抿了下嘴,主动帮她放进了投币箱。
龙囿希没有表示感激,径直走到车尾坐下。没想到女孩却跟了上来,还开始热情地搭话。
“你也是去大理古镇玩的吗?要不我们一起吧?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也安全一点。我叫钟佳溪,你叫我小溪就行。你叫什么名字?……我刚大学毕业,在过间隔年。你看上去挺小的,最多上大一吧?……喂?我刚好歹帮你解围了,你跟我说几句话都嫌累吗?……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是哑巴吗?”
游客女孩渐渐生气了,龙囿希也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得诡异,那不是普通的生气,而是一种莫名的暴躁。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龙囿希,那种感觉……就像一只猫看到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东西,根本无法坐视不理,必须抓到它,把它死死按在地板上,细细观察,最后再把它撕碎。
<!--PAGE11-->——糟糕!
龙囿希飞快地挡开她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到站的车还没停稳,龙囿希就冲了下去,女孩也想跟上来,龙囿希反手用力一拉,把车门合上。车子缓缓开动,游客女孩猛烈地拍打着车门,眼神透着一种疯狂的愤怒,她死死盯着车外的龙囿希,直到车子远去。
梦境也有一套成熟的防御体系,就跟人体的免疫系统相似。如果造梦者是这个世界的国王,其他人则是他的士兵,相当于人体的免疫细胞。它们首先会发现你的入侵,然后试图同化你,当你没有被同化的可能,它们就会对你产生敌意,想办法抓住你、摧毁你。
龙囿希不是第一次在梦境里遭到驱除,但最短的一次也是半小时之后。她猜到这次的情况特殊,才故意只给自己十五分钟的入侵时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才入侵梦境三分钟,就被防御系统发现了。
接下来,察觉到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她必须抓紧时间。
眼下离大理古城还有一段距离,步行过去肯定来不及。身后,一个男人骑着电动车徐徐开过来,龙囿希静立不动,就在男人经过自己时,她忽然一个凌厉的掌刀劈向男人的胸口。男人“啊”的一声从电动车上飞出去,龙囿希跨上电动车便骑走了。
五分钟后,龙囿希赶到大理古城北门,里面禁止通车,她只好改为步行。人民路上拥挤热闹,龙囿希埋头走在游客和小贩组成的人潮中,尽量不与任何人发生眼神接触,然而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龙囿希仿佛自带一个报警系统,走到哪儿,哪儿的人潮便陷入莫名的寂静中,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说笑的表情也凝固了,站在原地,似乎嗅到了什么陌生的气味,这个过程持续了七八秒,最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目光对准了龙囿希的背影。
他们没有动,而是呆呆地看着,眼神中是一种麻木的犹豫和茫然。
龙囿希已经非常危险了,对方只需要再稍稍确认,就能引发雪崩般的连锁反应。她继续前行,脚步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像是手持着火光摇曳的蜡烛,穿过一个迂回的军火库,稍有不慎就会点燃火药引起大爆炸。
前方已经能看到复兴路口,如果城门口的示意地图没有错,接下来只要左转就可以找到天主教堂——
“买花环吗?”
龙囿希一怔,慢慢回头,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头上戴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白色花环,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摆着五颜六色的花环。她抬起白嫩细小的左手,轻轻地抓住了龙囿希的衣角。
“姐姐,买花环吗?五块钱一个。”小女孩说话细声细气,轻易就会被街道上的嘈杂声给吞没,可龙囿希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此刻的人民路——不,应该说是整座大理古城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PAGE12-->龙囿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小女孩的手腕,迫使她松开自己的衣角。
小女孩松开了手。
下一秒,竹篮掉落在地,她发出了一声称得上可怖的尖叫:“啊——”无形的空气好像在一瞬间破碎,变得锋利无比。
龙囿希眉头一拧,转身就跑。
迎面的两名游客已经扑了过来,龙囿希闪身躲开一个,同时挥臂击打在另一名游客的喉咙上,那名游客闷哼一声后跪倒在地。第三个人从身后袭上来,试图用双臂锁住她的行动,她用手肘击向对方的小腹,一个过肩摔将其放倒。
这时第一个倒地的游客想要爬起来,龙囿希一个箭步踩在他的背上,奋力跃起,膝盖凶狠刁钻地撞向第四个人的下巴,那人直接飞出去,撞翻了后面的两个人。
龙囿希的近身格斗术是跆拳道、柔道、泰拳的结合,刚柔并济,动作出其不意,爆发力极强,世界顶级的格斗家也未必是她的对手。然而她无论多么厉害,赤手空拳应对这种不要命的人海战术,她连一分钟也坚持不住。
龙囿希当然清楚这点,她且战且退,一点点被逼迫到墙角。满街的游客将她围住,一点点靠拢。她背靠着墙,呼吸急促,黑压压的影子一点点爬上墙壁,盖住了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放弃?
不是,她是在下定决心。尽管这些人都是梦中的“虚拟人物”,但龙囿希并不想大开杀戒。可是再这样下去,她会死不说,任务也会失败!
没办法,她只能动真格的了。
“任务、方圆、秩序、和平。”龙囿希轻声却有力地默念一遍校训,右手不知何时摸向后腰的匕首刀柄,五指慢慢紧握。
“神侵!”龙囿希睁开双眼,紫光夺目!
扑向她的人群凶狠的动作立刻变得迟缓而怪异,他们就像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提线木偶。龙囿希拔出金色匕首,化身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冲进了人群。
锋利的弧光频频闪烁,没有一刀是多余的,每一个轨迹都割开了一个人的喉咙,有时候是两个,甚至三个。龙囿希的动作轻盈如流水,力量不大,却刚好够切开人体的皮肤和血管。漫天飞舞的鲜血中,龙囿希不像是在“杀人”,而像是在纵情地狂舞。
随着她的死亡之舞,人群成片地倒下。
鲜血慢慢染红长街的石板路,龙囿希早已化身一朵妖冶的血色莲花。五分钟后,莲花不再旋转,放眼望去,身边已经没有还能站立的人,除了那个惊恐而又愤怒的红裙小女孩。龙囿希收回匕首,踏着尸体走向她。
她面无表情地蹲下,染血的双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脸。
“你杀了他们。”小女孩的声音幽幽的,她不再愤怒,眼神中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郁。
<!--PAGE13-->“对。”
“你也会杀我。”
“对。”
“你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我是真实。”龙囿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悯,“你们是虚幻。”
“你的出现,才让我们变成虚幻。你是坏人。”这一秒,小女孩不再是个孩童,也不再是大人,她甚至不再是个体,而是这个梦境本身,是一种以造梦者的意识为土壤孕育而生的意念。它不属于造梦者,也不属于任何人,它就像世界的孤儿。
“我不是坏人。”龙囿希再次更正,她停顿了两秒,“你可以理解为强者。”
“强者?”
“不管我们以何种形态存在,最终都会消亡,但强者可以决定自身消亡的方式,弱者通常不行。”
“我不懂。”
“不重要了。”龙囿希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女孩无声地晕倒在地。几秒后,满大街的尸体都消失了,龙囿希身上的鲜血也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三分钟,龙囿希来到天主教堂,那是一座很小的教堂,青砖白瓦的古代祠堂式建筑,祠堂的最顶部立着一个洁白的十字架。
跨入祠堂大院,龙囿希终于见到了造梦者。
站在大院中央的朴允慧穿着白族风味的艳丽红裙,发辫下盘着绣有美丽金花的头巾,头巾一侧垂着的雪白的缨穗随风飘扬,绣花头帕上是茂密雪白的绒毛,发辫本身则弯成了长长的月牙形状,分别象征着大理最有名的风花雪月——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
朴允慧的装扮再明显不过,她就是一个“入乡随俗”的新娘子。今天是她的婚礼,不过她似乎迟到了,匆忙地往教堂里跑,就在她要推开紧闭的大门时,有人叫住了她。
“朴老师。”
朴允慧微微一愣,回过头,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龙囿希?你也来啦!正好,快过来,婚礼太仓促,少了个伴娘。”
她欢快地跑过来,把手中的花束交到龙囿希的手中,在她右手的中指上,一枚小巧的钻戒闪耀着光芒。
“来,跟老师走吧,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呢。”
龙囿希任由朴允慧牵着自己的手,却没有动。
“怎么啦?”朴允慧有些疑惑,自己就要结婚了,作为学生,龙囿希应该为她开心才是呀。
龙囿希快速思考着措辞,她必须提醒对方这只是梦,但又不能太明显,如果对造梦者的刺激太大,梦境世界可能会直接崩塌,这样她们两人都会被埋葬在意识废墟中。
“朴老师,我是来协助你执行任务的。”龙囿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希望她能想起来。
“别担心,任务解决了。有一只C级死徒在洱海里捣乱,我跟禹川轻松搞定啦。”
“又有新任务。”
“不是吧?唉,想好好度个蜜月真难呀。”朴允慧整理了一下红裙,“这样吧,我先跟禹川结婚。结婚很快的,很快,然后我们再……”
<!--PAGE14-->“现在就要去。”直觉告诉龙囿希,如果朴允慧走进这扇门,恐怕再也“醒”不来了。
朴允慧愣了一下,没想到龙囿希这么坚决。
她似乎在权衡,到底是任务重要,还是门后面那个等着她在天主教牧师面前相互宣誓的男人重要。挣扎的那两秒里,她眼底闪过一丝非常哀伤的光泽,然后她淡淡地勾起了嘴角:“可是,我真的很想跟禹川结婚呀。”
——不对!
龙囿希飞快地抽回手,警惕地退后两步。
朴允慧很清醒!
相比不自知的梦境沉沦者,清醒却自甘沉沦者往往更可怕!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吗?”朴允慧笑了,“早就知道啦。”
龙囿希皱眉,没想到朴允慧一直昏迷,只是因为她不愿意醒来。既然如此,她一定很在乎这个梦,绝不会允许有人破坏。现在龙囿希进来了,朴允慧完全可以把她驱逐出去,甚至将她直接杀死在梦中——在朴允慧自己的梦里,朴允慧就是上帝,她没有胜算的。
然而朴允慧似乎并不打算这样做,她语调温柔:“我呀,跟禹川初一就认识啦。那时我的妈妈刚过世,爸爸带我回中国,我性格内向,汉语也说得不好,没人跟我做朋友。禹川就不一样了,他在学校里可厉害啦,走到哪儿仿佛都会发光,好多女孩子都暗恋他。”
朴允慧接着说:“有一次上体育课,两个班的男生打篮球赛,禹川打球很棒的,长得也好看,比赛结束后班里的女同学都给他送水,他全都没有要,而是走到我身边,抢走我手中的饮料,一口气喝光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瓶饮料是芬达,橙子味。之前我本来是要买七喜的,恰好那天学校商店卖完了。那之后我就不喝七喜了,一直喝芬达。”
朴允慧微微笑着,脸红得像是害羞的孩子:“那时候我就想啊,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我谁也不嫁。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做他的新娘,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龙囿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理解这种感情,也不理解朴允慧明明有机会活下去却为何要放弃。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啊。如果我醒来,就再也没办法做他的新娘子了。不管在哪儿,我都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朴允慧垂下头,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弄花了新娘的妆,“让大家失望了,对不起。”
“你们在洱海,到底遇见了什么?”
朴允慧摇摇头。
——不能说?忘记了?还是不知道?
没时间了,龙囿希最后确认一遍:“真的不跟我回去?”
世界剧烈震颤,天空支离破碎,梦在坍塌。
龙囿希猛然发现,原来朴允慧穿的根本不是红裙,而是白裙,她身上的红,是被鲜血染红的!此刻,她看上去就像一朵脆弱而妖娆的彼岸花。原来“神通”入侵带来的痛楚,早就反馈到了她的身体上。
<!--PAGE15-->明明遍体鳞伤,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女孩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平静、安详。
“黄昏。”
龙囿希一愣:“什么?”
“这两个字,禹川让我一定要告诉秦老师,我一直在等你。现在任务完成了,我终于可以去见他啦。”
“等等……”
“再见。”新娘微笑着转身,推开门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白色光线从门内涌出来,像无声的海啸将龙囿希淹没。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龙囿希睁开眼,人已经回到重症监护室,蜥蜴咬破她的右手小拇指,鲜血流出来,染红了一小块白色的床单。
生命检测仪里的波浪线回归了直线,朴允慧心脏停跳,体温下降,身体慢慢变僵硬。
守在门口的医生走进来,对病人进行检查确认,最后他声音疲倦地宣布:“死亡时间二十三点三十六分,发讣告吧。”
强烈的抽离感还未退去,龙囿希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嘴唇微张。
“什么?”医生没听清楚。
隔着玻璃窗的唐谦眉头微敛,秦山早已睁大了双眼——两人都第一时间读懂了龙囿希的唇语。
“黄昏。”秦山悲痛的声音里,透着巨大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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