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死徒,晚自习也结束了。
三个人心情复杂,尤其是夏鱼和章钊,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受到的冲击着实不小。虽然嘴上没说,但大家都不怎么想回宿舍,正好六号观光车从路边开过,夏鱼第一个坐上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顾星河和章钊互看一眼,跳了上去。
六号观光车沿着爱情公路绕一圈,算得上是学院的环线车。车子由一个车头和三节车厢组成,看上去就像一辆大型的玩具火车。车子开得很慢,而且摇摇晃晃,他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心情不好的学长、学姐待在车上听音乐或者吹风,一坐就是好几圈。这对一年级的学弟、学妹来说完全就是**裸的晒优越,他们现在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伤春悲秋那简直就是奢侈!
今晚,三人也决定奢侈一把。
他们并排坐在车尾,背对车头,一边晃着脚一边吹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都很默契地避开“森林之王”——那太让人挫败了,尽管夏鱼和章钊总是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着要拯救世界,但谁也没想过要和这么可怕的死徒交手。
慢慢地,话题越来越没营养,大家似乎变回了三个放学不肯回家的普通高中生,在外面瞎转悠。
顾星河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如果时间回到一个月前,甚至是一年前,他在普通的学校,认识了普通的章钊和夏鱼,三人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吗?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聊心事,一起走夜路……根本不可能吧,剥去猎能者这一层身份,顾星河想象不出这些画面。
章钊有点儿想家了,他歪着脑袋靠在夏鱼的肩上:“这种时候就应该来一瓶啤酒,外加一碗我老妈特制的酸菜肉炒饭,我以前在家天天吃不觉得,这才离家多久啊,都快馋死我了。”
“你妈要是知道千里之外的儿子最想的是她的炒饭,肯定很郁闷吧。”夏鱼眺望着山脚下宁静的大海,漫不经心地搭着话。
“没办法啊,我妈除了做夜宵厉害点,实在没啥优点了,她做的口味虾也是一绝。”章钊越说越饿,下意识地吞口水,“真的,等放寒假了,请你俩去我家店里吃,你就知道我没吹牛了。”
“原来你家是开店的啊?”夏鱼有点意外。
“对啊,黄大姐夜宵店,我妈开的,我爸给她打下手。”章钊一说自己的事就没完没了,“我爸以前是长途货运司机,前几年,他一同事在去黑龙江的时候被抢劫犯杀害了,那之后我妈打死也不让他再干这行。本来我妈就不喜欢他这份工作,经常几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她觉得儿子没爹管着都快野了。”章钊有些难为情地指指自己,“哈哈,说的就是我。”
顾星河跟着笑笑,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空**。
大概是羡慕吧,顾星河就无法这么正常地讨论“家里事”,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并不能称之为家,三叔或许算半个亲人,但讨论起来依然有种“外人”的隔阂感。他没法像章钊这样随随便便拿出来一说,就透着自然而然的亲切。一定要说的话只有刘奶奶了,可他一点都不想说。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些已经过去,回忆过去的事情,只让人更孤独。
“星河,你爸妈是干吗的?”章钊随口一问。
“等下,让我猜猜。”一说到顾星河的事,夏鱼明显感兴趣了不少,“你爸是律师,你妈是医生!”
“为什么?”顾星河试着想象自己的爸爸坐在律师事务所接电话,妈妈穿着白大褂穿梭在医院大楼里,不禁有点儿啼笑皆非。
“你这人吧,冷冷的、闷闷的,所以你爸妈的职业应该都很理性。”
顾星河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我也来猜猜,夏鱼你爸一定是体育老师!你妈嘛……我想想。”章钊摸了摸下巴,“也是体育老师!”
“死开点!”夏鱼气不打一处来,“我妈年轻时是芭蕾舞演员,现在是芭蕾舞老师,在星城有自己专门的舞蹈室,厉害着呢。”
“啧啧啧……”章钊咂着嘴,“那你一定遗传了你爸,你爸肯定是体育老师没错了吧!”
“臭小子,嫌命长是吧。”夏鱼一把勒住章钊的脖子,两人像男生一样打闹起来。
“放手!放手……”章钊胡乱挥着手。
“先给姐道歉。”
“放手!”章钊更激动了。
“不放!道歉!”
“不是……有人……喀喀……有人要跳海!”
观光车开得很慢,夏鱼一松手,章钊就跳了下去。
跟夏鱼打闹的时候,章钊无意间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翻护栏。这一段路旁边是二十多米高的悬崖峭壁,脚下的海浪唰唰唰地拍打上来,跳下去都来不及淹死,就会直接被凶狠的海浪给拍碎在礁石上。
“同学!别……别跳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呸,开导一下啊。”章钊站在护栏外挥手大喊,怕对方受刺激,不敢再轻举妄动。
顾星河和夏鱼跟上来,夏鱼眼尖,立刻认出对方:“赵小兔?!”
想跳下去的人正是赵小兔,她本来坚定的赴死之心,一看到夏鱼立刻动摇了,哭肿的眼睛又湿了。
“赵小兔,你在这里做什么?!给我过来!”夏鱼这哪是劝人,完全是在命令!
“我……”
“我什么我?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父母吗?对得起我们吗?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赶紧过来!否则有你好看!”夏鱼声色俱厉。
“噢……噢……”没想到这招对赵小兔反而有用,她哭哭啼啼地从护栏外翻进来,因为身体肥胖动作迟缓,章钊赶紧过去扶了一把。
夏鱼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跳海的闹剧消停后,四人并排靠着路边的护栏,在相对安全的一块空地上坐下来,脚下是深邃而漆黑的大海。
赵小兔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地讲着伤心事,三个人越听心情越沉重。
赵小兔从小就胖,其实也没怎么吃东西,可就是喝水也长肉。她一直被人嘲笑,没朋友,极度自卑,上初中的时候好多次都有轻生的念头,关键时刻又没有勇气。唯一对她好的只有外公,因为外公跟她一样胖,还总是乐呵呵的,可是他人在加拿大,一年也就回国看她一次。
她上高中后,同学对她的嘲笑和排挤变本加厉,欺凌事件每天都在上演,课桌里被塞垃圾,课桌上被人刻猪头,她上课的时候被人丢纸团也是家常便饭。有两个女生特别看不惯她,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她们还是会把她抓去厕所,对她拳打脚踢,各种辱骂。最严重的一次,她们用跳绳把她捆起来,浇上一桶冷水,直到天黑她才被老师发现。当时是寒冬,她回家就发了一星期的高烧,患上肺炎,差点把命都丢了。
之后她便休学了,整日躲在房间不出来,一度患上自闭症。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时,唐老师出现了,他温柔耐心,亲自带她去塔希提岛游玩了半个月——那里的人都喜欢脸庞和体型滚圆的女性,她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热情款待。当然,去那儿也不光是为了帮她恢复自信,唐谦还循循善诱地帮她修行,尽管在她看来,那不过就是每天跟着塔希提岛的一个土著长老学习冥想——基本就是坐着打盹。总之唐谦让她相信了自己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并且这世上有一个叫猎能学院的地方,特别需要她这种人才的加入。
赵小兔以为幸运女神终于眷顾到自己,旅行结束后便答应了。来到猎能学院她才发现,什么都没变。虽然大家都是以消灭死徒为使命的正义的猎能者,但嘲笑和排挤同样存在,“废物”“胖子”“丑八怪”这些字眼也依然如影随形。
更糟的是,分到A班之后,由于去晚了一天,她别无选择地跟阴城分到一组。阴城做什么事情都是单打独斗,别说帮她,不羞辱她,她就要谢天谢地了。她现在干什么都是班上垫底的,那个叫封寒的班主任也一点都不管,基本上等于放弃她了。
顾星河抿紧了嘴唇:都是因为他,赵小兔才会晚入校。夏鱼更是满腔自责,如果她当时没有拉着章钊去D班,现在就是他俩跟赵小兔一组,也不至于让她孤立无援。
“不如你也转来D班吧。”夏鱼提议,“秦老师人很好,一定会允许咱们四人一组的。”
“不行的!”赵小兔害怕地摇头,“我想过转班,可阴城不准。他还说……还说……如果我敢退出A班,他就杀了我。”
“可恶!简直欺人太甚!”夏鱼气得要命!转念一想,阴城那种疯子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她不能让赵小兔冒这个险。
“我都不知道他干吗非要把我留在身边,我只会拖后腿……”赵小兔又忍不住啜泣起来,“我真的好怕,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
“没关系啦,阴城不让你走就是想关键时刻再拿你当肉盾,训练的时候你离他远点就……啊,疼疼疼!”
夏鱼狠狠掐了一把章钊的手臂。
“他是白痴,别理他。”就连顾星河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夏鱼伸手抚摸着赵小兔的后背,就像在安慰一只笨拙的大灰熊。
这样安静了两分钟,夏鱼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放在嘴边,朝着辽阔的大海高喊起来:“阴城你这个垃圾、败类、自大狂!给我去死吧!我祝你走路摔死!睡觉睡死!喝水呛死!蹲马桶被自己的屎给臭死……”
喊完了,夏鱼浑身舒爽地坐下来,其他人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幼稚举动搞得十分尴尬,面面相觑。
“是有点蠢啦,但是真的很过瘾。”夏鱼一脸坦然。
章钊犹豫了一下,拍拍屁股站起来:“阴城你这个王八蛋、龟孙子!有种来咬我啊!看我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呀,阴城你怎么在这儿?”夏鱼吃惊地喊道。
章钊“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手抱住头:“城哥饶命!城哥饶命!我刚闹着玩的……”回头一看,发现哪有什么阴城,鬼都没有,他顿时脸红脖子粗,“夏鱼你也忒缺德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赵小兔“扑哧”一声笑了。
夏鱼一见赵小兔笑,也跟着笑起来。章钊见大家都笑了,更卖力地耍起宝来,由于站的位置有些危险,顾星河默默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闹了一会儿,大家又安静下来。
风不知何时变大了,夏鱼把被吹乱的短发别到耳后,声音轻柔了一些:“你们都知道的,我嘛,女性特征不明显……”
“队长你太谦虚了,何止不明显,基本没有!”
“闭上你的臭嘴,给我听着。”夏鱼一巴掌拍在章钊的脑袋上,微微红了脸,“以前啊,班上的男生背地里都叫我男人婆,我跟女生也不怎么合群,觉得她们太娇气了,所以没什么朋友。一开始呢,我也有点自卑,可是后来我一想,不对啊,我干吗要自卑啊?我又没有错。有句话说得好:我们是不能改变世界,但我们也不需要为了世界改变自己啊。那以后,我继续做自己,做到最优秀,那些讨厌我的人慢慢地也无话可说了。”
“我……也可以吗?”赵小兔有些茫然。
“当然可以啊!”她朝赵小兔投去一个信任的眼神,“你既然选择加入猎能学院,证明你心里面是希望改变命运的。你已经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你知道吗?秦老师偷偷告诉了我,你的猎能测试评分比阴城还要高,所以直接被分到了A班。这说明你肯定很厉害,只是你自己还没发觉。”
夏鱼腼腆地摸了摸耳朵,这种知心姐姐的风格她果然还是不擅长:“总之,别让那些欺负你的人看扁了。你今天要是就这样放弃了,不就证明他们都是对的吗?你想这样吗,到死都被人嘲笑?”
赵小兔微微低下头,两只手不由得抓紧了衣角,很久后,她摇了摇头。
“别摇头,说出来。”夏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想到死都被人嘲笑吗?”
“不……想。”
“这才对!”夏鱼抓起赵小兔的手,立刻朝章钊使了下眼色。章钊识趣地伸出一只手。
现在只剩下顾星河,他僵了一下,慢慢伸出手。
“三、二、一,加油。”
“加油!”
时间也不早了,夏鱼想送赵小兔回宿舍,赵小兔拼命摇头,支支吾吾却说不出理由。
夏鱼心里有数——万一被A班的人看到她跟D班的人走这么近,排挤的情况只会更严重。夏鱼不再坚持,拍拍她的背:“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随时找我。”
赵小兔点点头,圆滚滚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转眼又剩下他们三人,章钊这次是真的饿得不行了,不停地叫嚷着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夏鱼受不了了:“你死心吧,学院食堂早关门了。”
“吃碗泡面也行啊。”章钊降低了要求,很快又自己否决了,“学院超市太远,算了,懒得走。”
谁也没注意到,顾星河默默拨通了电话:“喂,你好,我想点餐。打包送到……爱情公路,观海崖这一站……”他看向大家,“你们要吃什么?”
章钊一把夺走手机:“喂?我要吃口味虾!”
“先生抱歉,这里只提供西式餐点,中式餐点需要提前两天特别定制。”对方恭敬地回答。
夏鱼抢过电话,她也有点饿了:“你们有什么?”
“主食的话,我们这里还有牛排、意面、海鲜焗饭、比萨等,甜点有芝士蛋糕、芒果慕斯、草莓班戟、蔓越莓曲奇……”
“有啤酒吗?”章钊再次抢过电话。
“没有啤酒。”那边犹豫了下,“不过您是本店尊贵的白金会员,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帮您去学院超市购买,但会在您的账户里扣取额外的服务费。”
“没问题!对了,顾星河,你吃啥?”
“有面吗?”顾星河想了想,“加个煎鸡蛋,再放几根青菜。”
“你是说长寿面吧?你傻呀,都说没有中餐了!我帮你点份意面行不行?”
“那不用了。”顾星河并不饿。
“哟!还挺倔强嘛。”章钊可不管了,点了一大堆吃的,把手机还给顾星河时,他总算反应过来,“对了,你为什么能点餐啊?”
“还记得入校第二晚,姜佑叫这家西餐厅为我送过一次夜宵吗?”
“当然记得。”
“后来这家店发短信到我手机上,说今后我有任何需要可以二十四小时吩咐,所有账都记在姜佑名下。”
“天哪!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啦?你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吗?”章钊大言不惭地教育起来,心里面其实羡慕得要命。想他给姜佑当了那么久的小弟,还要靠顾星河才能占点便宜,同在一个屋檐下,待遇差距咋就那么大啊?
“那我取消了。”顾星河觉得有道理。
“别别别别!”章钊不干了,“说着玩呢,姜老大那么有钱,哪会在意这点皮毛。你要一次都不用,那就是瞧不起他知道吗?”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小型送餐车开过来,服务生停好车,打开车厢门,把餐车拖了出来,还特别贴心地带上一张折叠餐桌和三把折叠椅,白色餐布、餐巾、酒杯、蜡烛台,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在餐桌上细致地摆开。
三人煞有介事地坐下来,服务员最后点燃了蜡烛,并安装好灯罩。
“哇,感觉不错嘛!”夏鱼心情大好,开心地坐在椅子上直晃**小腿。
章钊开始享受起来:“惬意!这才是有钱人的生活啊!要是再有一个漂亮姑娘帮我揉揉肩……”
“求你闭嘴!”夏鱼可不想让章钊破坏了这难得的浪漫氛围。
服务员约好来收拾餐具的时间后,便驱车离开了。
“哎,这啤酒怎么不冰啊?”
“都秋天了,喝冰啤酒就不怕拉肚子啊!”
“你懂什么,冬天一边吃烧烤一边喝冰啤酒,那才叫真正的享受。”章钊把酒递给夏鱼,“来,帮我加点冰,用你的那啥猎能。”
夏鱼白他一眼:“信不信我在你脑子里加点冰?”
“嘁!小气。”
“这不是小气,是原则。”
“什么原则?”
“我的猎能只能用来跟死徒战斗,绝不用来做其他事。”
顾星河一怔,他终于明白那晚在宇文中学的旧仓库里,夏鱼为何不现身了,穿了睡衣不方便只是借口,她是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用猎能跟别人战斗的。
“又不是让你做坏事。”
“我知道,但普通的事也不行。”
“这有什么关系呢?”章钊放下啤酒,“我以前在学校,每年跳高比赛都拿第一名呢。”
“你们不觉得……”夏鱼坐直身子,煞有介事地看向两个男生,“对于那些没有觉醒的普通人来说,我们的猎能是一种特权吗?”
“可是咱们已经有了啊,总不能斩断手筋脚筋自废武功吧。”章钊吐槽。
“以前有个人告诉我,当你手上有枪,而很多人没有时,你只能用这把枪去抓坏人。如果你用它去做了其他任何事,哪怕这件事只是小到去打破一只气球,那么你也是坏人。”夏鱼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愁,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往事。
顾星河若有所思。
章钊想了想,还是不懂:“为什么啊?”
“哎呀,你境界太低,别问了。”
章钊满不在乎地咂咂嘴,他确实境界不高,只知道人生苦短,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开心就笑,害怕就叫,才懒得思考那些复杂的事情。
夏鱼换了个话题:“对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UGO联盟成立这么久了,还没有自己的口号呢。”
“口号?”顾星河疑惑。
“代表月亮消灭你!为雅典娜而战!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真相只有一个!”章钊一口气说出好多。
“咱们以后跟敌人开战时也要喊口号,表明立场和决心。”夏鱼狡黠一笑。
“死徒听得懂才怪……”章钊嘀咕着,夏鱼凶巴巴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举双手赞同,“对!这样才有气势!”
顾星河眼底有光一闪而过。
“星河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夏鱼问。
“没有。”
“绝对有!”
“没有……”
“快说!”章钊来劲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快说快说!”
顾星河怕了章钊,扭捏地坦白道:“你们……看过《宠物小精灵》吗?”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小时候刘奶奶总是放给他看。后来他也看了很多其他的日漫,《七龙珠》《数码宝贝》《海贼王》《火影忍者》《进击的巨人》,这些都很精彩,也很热血,可是再没有哪部能给他带来那么多的快乐。
如果记忆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大迷宫,那么迷宫深处始终藏着这样一个地方:那儿的时间永远定格在盛夏午后,屋外是明晃晃的太阳天,蝉鸣不断,空气里飘着六神花露水的味道,钻石牌的落地扇咯吱咯吱地摇晃着,顾星河坐在竹席上,津津有味地盯着旧彩电里的“卡通人”,隔壁厨房传来刘奶奶切西瓜的声响。他最喜欢的不是可爱的皮卡丘,也不是不断进化强大的小火龙,而是那个每次都嚣张地出场,却灰头土脸地被炸飞的火箭队——那个自恋女人、白痴男人,和一只傻猫。
“火箭队!”夏鱼脱口而出,眼里满是惊喜。
“不是吧!你们也看过?”章钊来劲了,他跳起来朝着夜空摆出一个射箭的手势,“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武藏!小次郎!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火箭队!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就是这样!喵。”这小子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他那唯一一点智商大概就用在这方面了。
“Cool!”夏鱼双手赞同,“不过得改改,‘邪恶’改成正义,‘反派角色’改成‘UGO联盟’,‘武藏’‘小次郎’改成咱们三个的名字,至于那声猫叫就免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简直完美!这么经典的台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章钊高呼。
夏鱼忽然有些感动,又想起了《三国演义》中的桃源三结义。她开心地举起啤酒,豪迈得像个女侠:“来,干杯!”
“干杯!历史会铭记这一天的!”章钊学起了做作的广播腔,“友情万岁!正义万岁!我宣布:UGO正式出道!”
顾星河难得主动配合,举起啤酒。
即将碰杯的那一刻,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章钊第一个打开,他从不放过任何学院最新动态。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是官方信息,还是一条简短的讣告。
啤酒瓶滑落,“啪”的一声砸在小餐桌的瓷盘上。
顾星河盯着手机,震惊而痛苦地睁大了双眼,他前一刻还像是沐浴在艳阳下,下一秒已经堕入深不见底的冰窟。
半小时前。
带三个学生参观完死徒后,秦山为了表示感谢——最主要还是自己想去,请唐谦去了学院的“牛仔酒吧”喝上几杯。吧台前的高脚凳还没坐热,唐谦就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没有表情。
秦山最受不了他磨磨叽叽的样子:“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还喝不喝酒了?”
“我也在想是不是让你直接醉死比较好。”唐谦把手机放回口袋,轻轻叹息,“内部消息,你的学生朴允慧,心脏骤停。”
“砰!”秦山捏爆了手中的啤酒杯,他撞开一个醉醺醺的客人,夺门而出。
猎能学院的医疗部大楼灯火通明,秦山一口气冲到大厅,逮住一个护士就问:“朴允慧怎么样了?”
“我……我也不清楚……”年轻护士被秦山的急躁吓到了,她指了指左边,“我只是护理。”
秦山放开护士,直奔ICU,过道已经水泄不通,跟朴允慧认识的同事大部分都赶来了现场,还有一些对此事特别关心的中层领导。
透过ICU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四名资深的医生正站在护理床两旁。苍白的灯光下,被治疗仪器重重包围的朴允慧,就像一个脆弱而冰冷的瓷娃娃。生命监测仪上的心跳迹象重新出现——刚才的急救起了效果,肾上腺素暂时挽救了她垂危的生命。
但,只是暂时。
接下来,除了束手无策的观望和等待,医生什么也做不了。外科教授和脑科专家一致认为朴允慧的意识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死亡,情况十万火急,他们当机立断给学院高层发出了通知。
“让我进去!”秦山眼里布满血丝,禹川如今下落不明,她在学校里最熟悉的人就只有他了,他不能让她这样孤零零的。
“你进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唐谦冷静地拉住秦山,同样是一路狂奔过来,他脸上连细汗也没有。
“让开!让开!”
秦山和唐谦同时转头,龙囿希正从大厅方向疾走过来,两名持枪警卫一路小跑在前头开路,把龙囿希畅通无阻地带进ICU,接着面无表情地把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