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车子缓缓开动,后车厢的人分成两排,面对面坐下。两名战士手持枪械,一前一后地站着。透过狭长的玻璃,隐约可以看见副驾驶座的秦山在跟司机闲聊。顾星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哎,刚才司机摘下头盔时你看到没?”夏鱼推了一把章钊。

“干吗?”

“你不觉得他超帅吗?一个司机的颜值都那么高,看来学院本部值得期待啊。”夏鱼开启了花痴模式。

“大姐你眼神有点歪啊,那也能叫帅?”章钊吐槽了,“明明就是一个乡村洗剪吹OK?”

顾星河一愣,卡车司机确实不帅,但跟发廊男好像扯不上关系吧?审美这种东西还真是天差地别。

夏鱼身旁坐着一个超级胖的姑娘,一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她叫赵小兔。赵小兔低头抠着肥胖的手指,踌躇了半天,还是怯怯地搭腔了:“我……我觉得……他很漂亮……”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中性美,不过漂亮算不上吧?”夏鱼认真地探讨起来,在她的世界里,颜值问题就是原则问题,不能马虎。

“嘁。”坐在角落的阴城发出一声嘲讽,他身旁好似有一个隐形的屏障,把其他同学都隔开了。

气氛再次冷下来。

车子不快不慢地行驶在环海山路上,偶尔颠簸一下,大家便集体摇晃一下。顾星河越发地心神不宁了,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口袋拿魔方,一瞬间灵光乍现,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手表!

龙囿希、唐谦、秦山、直升机驾驶员,他目前见过的所有跟猎能学院有关的人,手上都戴着一块灰色的复古石英表,但是,眼前这三个士兵没有戴。

“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夏鱼发现了同伴的异常。

车厢里的两名士兵敏锐地看过来。

“晕车……”顾星河强压住慌乱,若无其事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士兵已经不再怀疑自己。

他悄无声息地掏出秦山出发前发给大家的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下五个字:他们没戴表。他微微旋转屏幕,夏鱼一偏头就看到了。

几乎是一瞬间,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

“喂,你的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章钊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么颠簸的山路,我也晕车不行啊!”夏鱼刻意抬高声音,装作要拌嘴的样子。

“哈,头一次听说晕车还会传染呢。”章钊从不放过每一个吐槽的机会。

“白痴。”夏鱼一边回嘴,一边掏出手机,飞快地翻到通讯录,里面已经存好了学院老师的联系方式。

她在字母索引栏中打下了“Q”,立刻找到了秦山。

副驾驶座上的秦山正醉醺醺地斜倚着身体,盯着前方黑漆漆的公路抱怨道:“怎么搞的,连路灯都不亮……”话没说完,裤袋里的手机便振动起来,他懒懒地翻了个身,拿出手机,只一眼,松懈的双眼里立刻惊现寒芒。他刚想偏头,一把手枪无声地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砰!”

眼角最后的余光里,秦山看清楚了,司机的手腕上确实没有手表,小拇指的侧面却文有一个英文字母:D。

——Dk,黄昏。

这个司机绝对受过专业训练,看似漫不经心地开着车,但注意力从来没有离开过秦山。他一直在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杀死秦山的机会。当秦山的手机响起时,他预感自己等不到这个机会了,必须马上行动。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秦山看到信息后的眼神果然变了,而他当机立断地抓住这个空当,毫不犹豫地拔枪、射击,丝毫没有犹豫。像秦山这种高手,再晚半秒,就能做出有效的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快逃!”枪声乍起的同时,后车厢里的夏鱼大喊一声。

事情败露,把守在车门口的士兵毫不犹豫地举起冲锋枪扫射,幸亏阴城反应快,一个凶狠的俯冲贴上去。士兵被迫放弃射击,用冲锋枪格挡住对手的冲撞,左手不忘抽出贴身的瑞士军刀,刺向阴城的小腹。

那士兵眼看就要得逞,紧跟其后的夏鱼一个翻滚,单手抓住了士兵的左脚。士兵隔着作战头盔哀号一声——被夏鱼抓住的脚踝结了一层坚冰。

阴城大喝一声,腰部和大腿的力量猛烈爆发,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顶住士兵往后疾退,两人撞开了车厢门,纠缠着跌落在环海公路上。

汽车还在行驶,夏鱼毫不犹豫地拉着顾星河和章钊跳下了车。

其他同学反应也不慢,纷纷跟上。

直升机驾驶员为了能给学生们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主动朝车厢里的另一名士兵扑过去。但他失败了,立刻遭到枪杀——驾驶员的战斗力在专业杀手面前不堪一击。

士兵一脚踢开驾驶员,迅速腾出左手,一张一握间,敞开的车厢门竟然自动合上了!它就像一条蟒蛇的巨口,把最后两名来不及跳下车的同学吞回了腹中。

顾星河忘不了那两个同学的眼神,前一秒还透着对生的渴望,后一秒就只能徒劳地朝车外伸出双手,绝望地睁大着眼睛!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冲锋枪扫射声从车厢里传出来,听不见叫喊,只有鲜血顺着车门下的缝隙缓缓流出来!

“啊——”一个女孩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冷静!冷静点!”夏鱼扶住她。

没时间悲伤和害怕,身后的不远处,阴城还在跟另一名士兵缠斗。

士兵的一只脚踝被夏鱼冻伤,但他依然不落下风,跟阴城贴身肉搏十几招,才慢慢吃力了起来。他向后跃出两步,反手握住瑞士军刀,摆出防御的架势——他在拖延时间。

“不好,车停了!”章钊大喊。

军车在一百米外停下,副驾驶座的车门被踢开,秦山的尸体沉沉地滚落下来。那一刻,彻骨的绝望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脖子——强到可以碾压阴城的秦老师,竟然就这么死了!余下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刚刚入学的新生,甚至连自己的教室和宿舍都没来得及参观一眼。

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

——猎能者为人类牺牲,谁又为猎能者负责呢?只有我们自己啊。

这一刻,夏鱼终于听懂了秦山的话,可惜太迟了。

“别傻站着!逃啊!”

夏鱼高喊,带头冲进路旁一条蜿蜒的山路。大家没时间思考,争先恐后地追上去。

作为人群中唯一还能冷静思考的人,夏鱼的决断是对的。抵抗没有胜算,沿着环海公路往回跑也不明智,驾驶员已经死了,他们无法再靠直升机逃离,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之中恰好有人十几岁就能驾驶直升机,对方也不会给他们逃回海滩的时间——卡车掉个头立刻就能追上来。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山路,这里卡车开不进来,还方便隐藏,逃生的可能性最大。

眼看十几个人影消失在山林里,负伤的士兵不急着追击,他收回瑞士军刀,缓缓蹲下,双手捂住冻伤的脚踝,掌心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光芒笼罩之处,被冰冻伤害到的肌肉组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不一会儿,他重新站起来,作战头盔下的面庞上勾勒出一个阴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