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撒谎了,我不会去找越泽。他不仅不是我的男朋友,抛开合约夫妻这层关系,我们可能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摔寝室门的那一刻我有多潇洒,拖着行李箱杵在校门口外的这一刻我就有多落魄。我望了一眼左边低矮的旧房子,那一带都改成了实惠的家庭旅馆,大学的情侣们会偶尔去那过夜,还有些住不惯宿舍的同学也会选择长租。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那睡一晚,马路对面的大排档里走出几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色眯眯地盯着我,还吹起了口哨。我假装没听见,他们竟然朝我走过来。
我有些害怕了,不确定他们只是回家,还是有意走近我。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我立马拦下,钻了上去。
“去哪?”司机慢悠悠地扶下计费器。
“随便哪,离开这。”我惊魂未定。
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狠狠松了一口气,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特别过瘾的奇怪感觉,像是摆脱了什么。这些年里,我一直有种想要从一个地方逃离到另一个地方的冲动,我常常会幻想,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电影里的那些文艺青年一样,拍拍屁股就潇洒地转身,昂首挺胸远走高飞,不用担心下一站会是饥饿和寒冷,颠沛与流离。
十分钟后,司机把车停在一条陌生的街上,我灰头土脸地下了车,立刻回归到冰冷的现实,原来我什么都没逃离,什么也摆脱不了。
我打起精神,开始找旅馆,刚走了几十米,行李箱的一个滚轮就“啪嗒”一声坏掉了。我试着装回去,但发现根本不行。没办法,我只好双手提着它走。
其实也没带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行李箱为什么那么沉。就这么走了十分钟,还是没找到有房间的旅馆。当我失望地从第六家旅馆离开时,行李箱上生锈的锁扣毫无征兆地断裂了,我只感觉手上一轻,“哗啦”一声,衣服和日用品就那么洒了一地。
“不是吧……”我累得都没有力气抱怨了,赶忙蹲下来把衣物胡乱往行李箱塞,塞着塞着我停了下来,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委屈和难过就像鼻涕一样堵在我的鼻子里。我抹了一把头发,用力拍了拍脸,不行,还是想哭,真的忍不住了……
“艾七喜?”
听到有人叫我,我赶忙把眼泪憋回去,猛地抬头:“谁?”
然后我看到了越泽。
他穿着黑色西装,拉着一个行李箱,正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路灯,那晚的越泽刚出差回来,下飞机后打出租车回家,结果半路看到了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收拾衣服,觉得十分眼熟,就下车了。
“还真的是你。”越泽慢慢走过来,“你怎么在这?”
“我……我睡不着,散步啊。”我慌乱又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带一箱衣服散步?”越泽玩味地笑了,“爱好还挺别致。”
“不可以吗?我上次还背着床单散步呢。”我豁出去了,仰起头,“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唱歌呢,少见多怪!”
“你开心就好,不打扰了,再见。”越泽转身。
我愣了愣,这也太好骗了吧。也好,走吧走吧,快点走。他的背影很好看,他的腿那么长,应该不到二十步就可以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吧,我就那么默默数着他的脚步,忽然就较上劲来了,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唱起来:“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啊,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没唱了,因为越泽停下来。
后来我已经无从判断,他那个停顿有多久。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心里咬着牙祈求他:别转身!别转身!不要转身!千万不要转身!
他转身了。
那个叫越泽的男人,放下了行李箱,缓缓走到我跟前,低头望着我:“你是不是没地方去了?”
一瞬间,所有的伪装前功尽弃。我不再回避,就那么歪头看着他:“是啊。”
“不回家?”
“家?”我笑了,眼泪哗一下涌出来,“哪有什么家呀。”
“这样啊。”越泽微微眯眼,目光从注视变为了凝视。良久后,他若有似无地温柔地笑了,“跟我回家吧。”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永远。这个男人轻易戳破我的伪装,却又立刻说出了那句话。不是礼貌的邀请,不是绅士的征询,不是贴心的商量,而是平静、自然和温柔的:跟我回家吧。
我松开了紧抓在手里的一件衣服,像是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提防和倔强。
我想我是疯了,我上前一步,静静抱住了越泽。他很高,我需要踮起脚,下巴也才能勾到他的肩。他比看起来还要瘦,但胸膛却宽阔,让人感到安全。
“越泽啊,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让我抱一会就好。我现在有点难过,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想说,你也不会想听。”
“好。”越泽什么都没问,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后脑勺上,往自己的胸口摁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