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 / 2)

夜阳鸟 余姗姗 4828 字 1个月前

◎尾声◎

尾声

【我并不想杀人,但我没有选择。】

“那天我放学回家,在门口的地上看到一双陌生的大码男士鞋,我还以为是家里来了客人。

那双鞋没有摆放整齐,其中一只还翻了过来。

我走进屋里,正要叫我妈,却听到我妈的房间里传来女人和男人的笑声。

我站在客厅里,听着那阵说笑,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叫道:“妈,我回来了!”

没多久,我妈从卧室出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称不上帅,却也不丑陋,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

我傻站在原地,瞪着男人,看着他的五官,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就在这个瞬间,就好像是我看过的所有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些大反派,恶心的油腻男,就这样鲜活地站在我眼前。

无论是气质还是言行举止,他都让我感到恶心。

我妈笑着给我介绍,让我叫他“张叔叔”。

我叫不出口,快速冲向自己房间的洗手间,趴在池子面前呕吐。

我妈在外面跟张大丰解释说,我肠胃不好,学习压力大一点就会这样,最近这几天呕吐症又犯了。

张大丰关心地问了几句,嘱咐我妈一定要带我去看医生,按时吃药。

直到我妈将张大丰送出门口,我才从卧室出来。

我吐干净胃里所有东西,体内的血液像是在倒流一样,浑身发冷发虚。

我先去厨房找热水,我妈跟了进来,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靠着门框说:“你也太没礼貌了,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妈一直都知道我的肠胃病,我只要紧张焦虑就会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大丰,霎那间涌上喉咙强烈的恶心,我根本控制不了,就只想吐。

我吐过以后没力气说话,也不想解释。

我妈等我回到客厅,就叫我坐下听她说。

我蜷缩在沙发里喝着热水,听着我妈嘴里吐出的各种“天方夜谭”,我真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她说那个男人叫张大丰,是夜阳天的老板。

她说他们现在在一起了,过段时间会考虑领证结婚。

她还说,我不是一直不知道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吗,现在终于见到了。

我嘴里含着的那口热水,一下子喷了出去,我从沙发上滚下来跪坐在地上,胃里的那些热水也一并呕了出来。

我的胃拼命收缩着,拧成一团,直到我吐干净所有水。

我妈躲闪不急,被我吐出来的水溅到,她说了我两句就去拿拖把过来拖地,还一边拖一边数落我。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想到那个男人的模样我就恶心。

我以为我只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加上学生会的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

然而从这以后,我的呕吐症就时常发作,而且都和张大丰有关。

我记得就在张大丰拿着行李袋住进来那个晚上,我在自己卧室的洗手间里吐了一宿。

我根本睡不踏实,几乎睡一个两个小时就会被那感觉催醒一次,跌跌撞撞地从**翻下来冲向马桶。

第二天早上,我瘫在**起不来,已经错过上学的时间。

我妈送走张大丰以后才进来看我,她说他们一宿都没睡好,半夜老听到马桶抽水的声音,问我怎么老起夜。

我裹着被子昏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终于发现我不太对,摸了下我的额头,又给我拿了一些热水和肠胃药便离开了。

中午我爬起来吃饭,我妈说如果没什么事,下午就去上学。

我没理她,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很饿,且不想说话而已。

我默默吃着食物,我妈看了我好几眼,欲言又止,似乎又想和我提张大丰。

幸好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

“张大丰住进我家已经成为常态,我改变不了,我妈也不听我的意见。

我妈说,这个房子是她的,这个家也是她说了算,我没有资格质疑大人的决定。而且当初能买下这房子,张大丰还出了大头,他凭什么不能住进来?

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反对。

我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身体时不时出现的症状,它似乎是在代表我的精神在说话。

但因为我有按时吃药,而且每次当我妈告诉我,张大丰晚上要过来时,我都会在放学后先将肠胃药吃下两颗。

这样到了晚上,即便我难受,也不至于狂吐不止,我的症状正在逐渐缓解。

有个道理,我是成年后很久才知道的。

医学上认为,肠胃是精神的延伸和反射区,情绪有问题的人,无法发泄已经饱和的紧张焦虑,就会通过肠胃“发泄”出来。

有些东西发出来就好了,但我吃了药抑制了肠胃反应,那些紧张和焦虑并不会因此消失,它们只是去了其他地方,淤堵在我心里。

张大丰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就会失眠,第二天精神恍惚,心情很差。

随着他住进来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的心理问题也越发严重。

我妈很烦躁,她最近正在赶稿,总说没时间带我去医院。幸而我们这个小地方管得不严,她有李大夫的联系方式,医生也很熟悉我的情况,于是我妈总会叫我自己去复诊,取药回家。

趁着我妈不在,我便问李大夫,这种精神病是不是遗传?

李大夫听明白我的意思,安慰我说,它是有遗传的因素在,但只是占一定比例,并不是说有精神问题的人,后代就一定会有。

你看,医学上总是用这样的说辞,用概率来敷衍患者。然而在我这样的患者看来,这种遗传概率只是一个大范围的统计,落到个人身上时,就只有100%和0。一旦发病,那就是100%,我就是那个100%。

我又问李大夫,我现在十几岁就这样,若再过一些年,等我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时候,我会不会更加严重——据我所知,我妈十几岁时是没有症状出现的,她是二十五岁以后才查出来有精神问题。这十年,她的症状越发严重。那些药只能一时缓解,不可能根治。

李大夫又用一些医学上的知识来安慰我,说不一定,因为我干预得早,可能成年后就会好转,而不是越来越糟,还叫我往好处想,不要总向内找问题找原因,错不在我等等。

我当时就觉得没有生病的人,永远不能明白生病人的痛苦。如果我能做到不向内找问题找原因,我还会得这个病吗?事实上这个病是我妈遗传给我的,是这个家带给我的,我怎么想都不会改变,我根本躲不掉。

就算我告诉自己一百次,错不在我,那个男人就不会住进来吗?我这样宽慰自己,给自己洗脑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解决的办法就只有我接受他,不再厌恶他,和他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才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真的要吐了。

我那段时间总在想,那些从我胃里呕出去的东西,从我肠子里拉出去的东西,它们最终都向内吸收,流到我的心里。我的心情就是被这样污染的,所以我才这么痛苦。

至于产生这些污染源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就是张大丰,以及我妈对我的漠不关心。

我恨他们。

我妈就是那种中国式强权家长——别看她这个人气质文雅,说话轻声细语的,就连指责和骂人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腔调。

她从不考虑我的感受,任何事都是她在做决定,给我下达指令,让我去消化接受。

我爱她,我崇拜她,我愿意做她给我布置的一切任务,做到最好,成为她的骄傲。

只除了接受张大丰。

可在我妈看来,接受张大丰就是我最应该做的事,还要做到一百分。

只要我稍稍表现出有气无力,不太想理人的时候,她事后就会找我谈话,还说张大丰作为爸爸还不了解我的性格,一旦他知道我是在针对他,他会难过。

我真觉得我妈疯了。

喜欢是可以勉强的吗?

以我现在的思维和思想来看,那时候只有十六岁的我,正急于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去和这个世界对话,和这个世界产生连接。我正试图切断和母亲之间的共生关系,寻找到那个藏在内心深处还不算成熟的“本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妈又强行拉进来一个人与我进行连接,还是一个我不愿接受,我讨厌的,甚至感觉到厌恶的男人。

我告诉我妈,我讨厌那个男人,我讨厌所有男性。

我妈说我有病,不理解我哪来的厌男倾向。

我告诉她,根本不需要发生特定的事情,从小到大我都找不到一条要喜欢男性的理由,这就足够了!

我妈将我的言行视为叛逆,她说我不懂事,叫我好好反省,自己想清楚。

而我根本不屑于去想,我没有问题,错不在我。

按照现在的医学发展,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如果脸上长了许多青春痘,反复生长一直无法根治,这就已经不是皮肤上的问题,而要从激素和情绪上找原因。

激素旺盛,却没有向外发泄的良性渠道,它们就会向内吸收,变成毒素被身体用另外一种方式通过皮肤排出来。

这就是医生常说的心情不好皮肤就会变差的原因。

而这令我想到自己的呕吐症。

在我服药一段时间肠胃有所改善之后,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也正在逐步走向衰败。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情绪灭顶溺亡了,而我的妈妈却无动于衷,觉得是我自己作的。

我的朋友郗晨和辛念,她们非常关心我,可她们没有这样的困扰,她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说不出口那真实原因——张大丰是我生父,他就要和我妈领证了。

我妈并不知道,除了她之外我还听郗晨提过这个名字。

郗晨和我的观感一样,觉得恶心,无比地厌恶,从骨子里想吐。

但张大丰不是郗晨的父亲,他们不会组成一个家庭,不用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

那天,我去了张大丰的办公室。

我事先吃了药,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管多厌恶和他接触,都不要表现出来,而且在去之前我没有吃东西。

事实证明,这些准备到底还是白做了。

张大丰出去之后,我随手翻开他放在桌上的一本杂志,在里面看到一些可疑的充满奇怪味道的干涸**,还有一张我最好朋友郗晨的□□。

那也是第一次我产生可怕极端的想法。

我在想,夜阳天外面有那么多车经过,有那么多喝醉的人酒后驾驶,出过那么多次冲突和碰撞,怎么就没有把他撞死?

要是他突然死掉就好了。”

……

这是一篇以第一人称描写的自传体小说,名叫《来自黑夜的自赎》。

仅仅是题目就耐人寻味,更不要说里面的内容了。

小说已有十几万字,还没有写完。

江进将开篇比较令他印象深刻的两小章单独拿出来打印,反复看了好几遍。

而他的手边还放着一份鉴定报告,戚晚的笔录整理,以及技术室送来的分析结果。

电脑屏幕已经黑了,江进碰了一下鼠标,屏幕再度亮起。

屏幕上是看到一半的视频,背景是在张大丰的办公室,但此时的张大丰昏迷不醒且被绑在椅子上,坐在沙发上的那对男女,他们正在看张大丰的账本,时不时交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