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刁爷一个人咬着牙把眼眶里的鱼钩掏出来时，同伴已经彻底没了气儿，他的腿，也算彻底废了。

刁爷是跑江湖的人，一辈子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可是在那一瞬间，他人财两空，一无所有，趴在地上拖着腿爬到同伴身边，确认了他已经死亡，然后除了无力地失声痛哭，他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即便如今回忆起来，他也依旧觉得那样无力。

“我对不起他们……”浑浊的眼泪顺着刁爷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缓缓流出，时隔半年之久，他的恨意仍然不减当初。

江湖恩怨向来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死也让你死个明白，这伙人没头没脑没交没待地把他搞得团灭了，拿了他的钱，杀了他的人，还弄残了他的身体。刁爷原本也算半个人物，自那之后是半乞讨半偷窃地过活，辗转流落至今，再也没了当初的江湖意气。

拔了牙的老虎，充其量也只是大一点的猫。

虎落平阳，注定被犬欺。

刁爷从回忆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那恐惧、怨恨和不甘。

简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道，“早知如此，当初倒是不应该你和你的同伴一起逃来越国，而是你回去华国找他。”

越国鱼龙混杂，治安远远比不上华国，只怕死一两个人根本不算事情，否则在华国时，那些人还知道要费一番功夫，伪造一个自杀的假象，而在越国，竟然是堂而皇之入室抢劫杀人，毫无顾虑，视人命如草芥、视王法如无物。

刁爷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淡漠，“老实说，我料到自己有此下场，我这个人，无恶不作，从没干过什么好事，有这么个下场，我活该！但是，我那票兄弟是无辜的……”

他吸了一口气，“他们最小的才17岁啊！还是个孩子！”

简宁看了刁爷一眼，道，“我知道出来混江湖，你们也是身不由己，但是触犯了法律，你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因该知道迟早会有此一劫。”

有一句金句，说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这句话虽然现在只是一句调侃，但是话中的含义却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或迟或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并不是因为刁爷曾经差点毁了她的人生，所以简宁对他的遭遇淡漠，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因果循环——正因如此，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山寺寒也会面对这样的后果。

所以她才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地跑来越国，帮他彻底从浑水里抽出来。

只是，简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刁爷。

冥冥之中，她知道这也是她自己的一场考验——再会刁爷的起初那一瞬间，她心里也有过恨，只是她最后还是让怜悯占据了上风。

并不是圣母病发作，只是她意识到，她要做的是宽恕，而刁爷经过了这些磨难之后，反而把原本那点保留的人性显露了出来。

她的考验是宽恕，那么刁爷，或许要面临的是一场自我救赎。

片刻沉默之后，简宁开口轻声道，“那伙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什么人派来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