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
霍情死了。
死在这年的孟春。
死讯传来的时候,檀迦手里正拿着这几日的捷报,集结了新的军队,准备大肆进攻的上京。
上京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包括了很多郡县在其中。
原先卫峥等人打仗自然是花时间又花力气,只是到底结果还是好的。
“小姐,边疆又有信件了,小姐,可要瞧瞧?”阿难结果信使的信件的时候,隐隐能闻见从封面传来的血腥味,阿难觉得这或许不是个好的讯息。
正是春天,而檀迦所待着的地方,正好朝着外面青翠的花草,本应该是一片生机盎然。
可她定眼瞧去,许多叶子都纷纷坠落,不多时,周边便呈现出了颓靡之景象。
檀迦思虑之时,甚至无意识颤抖了一下,仿佛正在害怕什么。
听见阿难说话,便连忙传人进来了。
阿难将沉默不语地将信件送到檀迦手里的时候,她心中已然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全篇阅读完信件,她竟然落泪。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诧异难过,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何一定制止霍情去往边疆,是因为她潜意识会觉得战场危险,甚至会打破如今的局面。
所以檀迦希望霍情不要去。
可是综合大局考虑,霍情还是去了。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牵引着,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人随着命运的既定轨迹去走。
她究其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檀迦时时刻刻觉得身上束缚着什么,她身后拖着千万斤重物在走上坡,稍不留心,就会前功尽弃的感觉。
“是同归于尽,乞颜部勾结了一些的官员,才导致的这场肮脏的战事以阿图鲁和殿下同归于尽的结局。”
好像本不应该,却又好像无法改变。
阿难低声说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长公主殿下在檀迦心中的重要性。
“小姐,节哀。”
檀迦看似十分镇定,到底声音颤抖:
“尸体呢?”
阿难这才将信使交代的详细的信息说出来:
“说是一场大火,都烧了个干净了,只剩下了长公主的几件贴身衣物,若是小姐想立衣冠冢,也是可以的。”
檀迦不想说话,长公主殿下原先也是在乎仪态的,可是为何,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原本她都已经部署好了啊。
乞颜部仍旧有一部分人镇守,经此一时的打击,乞颜部定然是不会卷土重来了。
只是她牺牲了她的姑姑啊。
自始至终在她左右为她忙前忙后,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也要为她的未来铺平,旁人的路始终坎坷,她的路却是坦**。
那些坎坷都是拿命铲平的,这样的过程,她没办法坦**面对。
“小姐,接下来该如何?”阿难询问檀迦接下来的打算,毕竟现在檀氏留下的旧部和现如今大邺长公主,定北世子手上的兵权,三归一都在檀迦的手中了。
“霍停想必是很难过的,他在哪呢?”
檀迦低声询问。
素问寂静半晌,还是开口:
“霍世子在茶室,已经叫了任何人不许打搅了。”
茶室放着佛像,檀迦并不信佛,她是为了檀嬴。
檀迦吩咐阿难:
“你去吩咐卫垣和刘老将军他们,去集结大军,三日后开拔。”
檀迦只觉得自己的手背有些冰凉,她随手擦了擦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满脸泪水。
所有人都说她聪慧,有勇有谋,但是她护不住自己的母亲。
所有人都说她有胆识,不畏死,可是她挡不住霍情为她重逢。
太多太多,这一路上,死去的人太多,她几乎都快数不过来,每每她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有个人的声音告诉她。
你希望他们白白死去吗?
如果没有她,她们或许困在深宅后院,亦或是蛰伏世中,也有可能维持现状,总之,离死亡很远很远。
如果她放弃,就会前功尽弃,那是所有人的努力,并非是她一个人的。
这条路一旦开始走,那就不可回头。
这一路上踉跄坎坷,见过无数个清冷皎洁的月亮,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所有人的苦楚都是那样清晰可见,并非只有她一人在牺牲。
檀迦脚步有些不稳,手轻轻的扒开茶室的门。
内里设有小佛堂,正好是能直视过去的地方,檀迦只在门口处望一眼,便瞧见霍停身姿挺拔地跪在那处。
周围笼罩着如海水一般深厚的悲伤。
他闭眼垂头的对面,是佛像,两侧的鲜花一看就是新鲜采摘的,除此之外,供果,新插进去的香火也徐徐烟雾升腾。
檀迦只身一人走过去,同他一般跪在佛像面前,同样上了三炷香,又磕了三个头。
佛像面前放着霍情生前的衣物在供奉。
檀迦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金雀钗,这还是霍情送她的。
“你哭了。”霍停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少女倾城的侧颜,眼眶处的微红,睫毛甚至还是被泪水浸湿的一簇一簇的模样。
檀迦扯开个笑来:
“她是为国牺牲,这正随了她的愿不是吗?”
霍停侧身,檀迦垂着头,让人瞧不清她面部表情是如何。
灰色的砖面被一颗一颗泪珠子洇湿。
霍停将她揽在了怀里。
檀迦终于哭咽出声:
“她为什么不听我的,就留在我身边,不就是个乞颜部吗,再等等我,我一定是有办法能对付的啊!”
“她就那样决绝,那样觉得我一定会需要这个以她性命换来的胜利吗?”
檀迦哭咽,声音都带着喑哑,她更恨自己没能拦住她,若是拦住,大抵也不会有现在这许多事情发生。
霍停任由檀迦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一字不言。
这个几乎贯穿两人前半生的女子,就这样轻易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