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爷似乎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了,声音也不复方才的凌厉:
“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的相宜早就去了。”
江浸月被这突如其来如潮水般涌入的悲伤给惊诧,原来荣相宜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是荣老爷一直都不曾对外面说过,所以他才能在听见风声的第一瞬间断定,她并非是荣相宜。
“原是这样。”江浸月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父亲能这样真切地爱着自己的女儿,所以才有些不知所措。
荣老爷细细摩挲那些画:
“我和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孩子,这孩子,自小体弱,道士说她活不过十五岁,说是在十五岁之前,不能让她出家门,谁料我和她娘渐渐将此事淡忘,却不成想……”
“相宜竟然偷溜出去,同人邂逅,那男子说要娶相宜为妻,她母亲本就是病痛缠身,听说相宜要离她远去,当时便心力交瘁,去了,相宜经受过如此大挫,整日里闭门不出。”
荣老爷说到发妻的时候,眼中流淌的爱意是十分明显的,自然也是有对荣相宜的失望。
在她的眼中,或许是荣老爷和荣夫人将她保护地太好,让她不知外面的天地有多复杂,人心有多险恶。
但是荣相宜也是孝顺的,荣夫人的身子沉疴许久,根本就经不起折腾,于是轻易就没了,于是荣相宜更加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处,让自己闭门不出。
“我当时是对女儿有些怨怪在里面的,这中间毕竟隔了我夫人的一条人命,两人私相授受,那小子说若自己能高中必然回来娶她,若是他能光明正大回来娶她,赎罪,我还能敬他是条汉子。”
荣老爷越说越气急:
“谁料那小子考取了功名,回头攀上了恩师的女儿,官途是一路长虹啊,把我的相宜抛之脑后了,相宜知道此事之后,再也没了从前的笑模样,只一心侍奉我,可她心里苦,不到十五,便香消玉殒了……”
说起往事来,荣老爷心中都是说不尽的苦楚。
幸而是不曾告诉那小子真正的荣家家大业大,否则如此贪心,既要又要,岂不是奔着吃绝户而来?
等他百年之后,又有谁能来照顾他的相宜?
所幸夫人先去一步,女儿在他恨,恨罪魁祸首将好好的一个家给毁了。
恨相宜单纯,竟然相信这世间年轻男子许下的承诺。
很自己不能权势滔天,未能堵死那小子的后路。
江浸月忍不住联想到上一世的自己,还不是被那宋姨娘哄骗的家破人亡,自己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她只能沉默不语,以示哀痛。
荣老爷好半天才拄着拐杖坐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江浸月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只说了自己在江家的名字:
“我叫江浸月,别时茫茫江浸月。”
荣老爷也有些意外,眼中暗沉却闪过一丝光亮:
“江家荣极一时,只剩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子弟,听说确实还有女儿,江南双姝,便是你和江浸云。”
江浸月乖顺道:
“不过是些传闻,不可信,我阿姐确实有一手极好的算账的本事,我远不及她!”
荣老爷颤颤巍巍地坐下来,身子往后一靠:
“勿要妄自菲薄,你这孩子,我瞧着便是极好,年纪轻轻便能有好一手搅弄风云的本事,想来你姐姐的本事,也并非是夸大。”
此番夸赞,似乎都要引出旁的事情来。
江浸月本就有愧于人家,自然是要递个台阶过去,她还没到那般盲目地觉得自己可造反一定中原的能力,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