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们这寺庙大大小小，都是要吃饭的啊！”了然有些心慌，这些田产几乎都是皇家赐予的，虽说现在僧人们也都并非都是武僧，平日里做功课之后，种田的时候也少。

但是这毕竟是资产，他若是拱手让于旁人，总觉得心有不甘，西山寺比起其他寺庙来说，离上京远，离中心也车马难行。

这些年若不是靠着皇家救济，再加上这附近的几个村子村民乡绅时有时没有的香火钱支撑，恐怕这寺庙也很难维持到现在了。

“你们不是靠着香火钱吃饭么？”江浸月笑眯眯地将自己的看见的说出来，言辞恳切，并非咄咄逼人之感：

“西山寺以佛教为主，所以，贵寺若有下山化缘的时候，便能瞧见世间疾苦，但是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做出妥善解决的法子的。”

江浸月沉吟半晌，提出一个相对顾及双方的法子：

“这样如何，就当是共就这么些人，那些百姓没人每亩地给你们交二成的粮食，到时候也够你们寺庙的嚼用。”

旁边阿难瞧着自家小姐游刃有余的模样，在心里忍不住赞叹小姐想的十件事，至少都七八成都是为了百姓，足可见她将百姓的遭遇，似乎代入了自己。

了然还想推诿，开口道：

“此事要同皇室，圣人谈论清楚，才好广开方便之门，是以小姐倒不是老衲不愿意，而是现如今形式严峻，我西山寺也不想做出头之鸟啊……”

江浸月手有一搭没一搭轻扣着桌面，说出去的话却不寒而栗：

“总是口口声声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你们这是在骗佛祖还是在骗自己？你们每日念得这些经书，可有一点是落在百姓们的身上了？”

“乱世之中，百姓将你们当做最后的净土，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百姓们的？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修行了这么多年，当真修出一颗佛心了吗？”

这番话说出来，就连了然都愣了一下，垂下了头。

了然并非是从小长在寺庙的，而是后面大邺不安稳的时候，这才投身入了佛寺，后来也是为了寺庙殚精竭力，只是，总归立场不同，出发点也不一样。

他认为，现如今的情况能顾好自己都不错了，哪里还有空去顾百姓？

了然初次入佛寺，不过是上一任主持给了他一口饭吃。

是以，这才有了他的今日。

江浸月面色平淡，毫无发怒的迹象，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她要告诉了然大师，他和了凡的区别是从哪里开始不一样的。

了凡关心天下事，将自己放在所有人的最后面，他来这世上就是为了渡人的，所以他看起来即使是快要到了大限之时，却还是颇有些精神气。

是天下福泽所庇佑。

而了然，不能说他没有关注他人，只是他做不到大善，所以才一直困于自己的心中进退维谷，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兼顾。

“我也不是个好人，甚至我身上杀孽繁重，但是我不怕，那都是因为我要保护好自己，我才能走的更远，百姓也才能等到我开仓放粮，这才能活下来。”

江浸月将小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宁愿那些田地荒废，也不愿将它们给百姓种植，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

“人活一世，不为自己，天诛地灭，没有关系，我能活下来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是我为了感念苍天的恩德，才做出这些事情，佛寺是百姓之信仰，更应身体力行。”

微风拂过，了然看着衣袂翻飞，和不远处染了大半天空的晚霞。

今日晚霞尤其灿烈，江浸月姣好的面庞上度上了霞光，看起来更有一种凛冽朦胧大气之感。

“小姐，是我私心过甚。”了然开口道：

“既然小姐都这般说了，老衲既然入了这佛寺，这世间功德倒还是要做一做，也不枉我捡回的这条贱命。”

“山下的这些田地，那就着急一些里正，将田地好好划分一番，如小姐所说，每亩地只要两成的粮食，其他的都归百姓自有，二十年之后，若我还活着，那就将划分出去的田地，赠予他们。”

他将西山寺的利益看的重，是因为他不想西山寺破败再也立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