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记忆之中,步青衣似乎不曾如此严肃而深邃过。偌大的前堂一时陷入安静,半天没有人说话,吱吱一声响亮的喝彩打破这种寂静。
“说得好!这才是我西平儿郎该有的志气!”
声音是从前堂侧室传来的,那嗓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步青衣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是谁。
朱昌洋朝她一点头,笑意更深:“刚才你不是问我,另一位客人是谁吗?是时候见个面了。”
朱昌洋的笑容让步青衣猛然想到一个人,脸上刚刚浮现惊诧之色,那人已掀开珠玉门帘,一身端庄之气向众人款款走来。
步青衣眼神一动,刚要开口就被墨归猛地按住后脑勺,不由自主向前深深鞠躬。
“墨归见过太后娘娘。”
“步青衣见过太后娘娘!”
这位躲藏在幕后,迟迟不肯现身的另一位客人,正是此前对步青衣颇为赞赏并且帮了她大忙的姜太后。
姜太后一身宫人装扮,精神依旧矍铄,只是比先前清瘦了一些。在主位上落座后,姜太后先是对步青衣和墨归满意的点了点头,赞不绝口。
“你们两个晚辈到底是聪明伶俐,开口还叫我太后。先前朱司丞和广陵王叫我太皇太后,都被我狠狠训斥过才改的口。”
“皇帝仍然在世,陆景年又立得名不正言不顺,太皇太后的身份本就不成立,自然还要叫太后娘娘。”步青衣毫不避讳直接叫出陆景年的名字,便是对陆昭徽也没有一句尊称。
不过,姜太后显然并不在意。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姜太后长长叹口气,“当时我也觉得景年继位颇为荒唐,圣上病得又蹊跷,所以几次亲自到寝殿想要看看情况。没想到寝殿之前竟有重兵把守,全部都是裴赞那老奸贼亲自安排的,若不是我及时装傻躲过一劫,许是连我也要一起被病倒了。经此一事我便料到,圣上恐怕不是突然卧病在床,而是着了小人的道,我再不能蛰伏不出了。”
苏幕遮和朱昌洋一直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姜太后,苏幕遮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服气二字:“裴赞虽然未直接对太后娘娘下手,却也派了手下以保护之名监视太后寝殿。好在太后娘娘早有提防,趁着寝殿守卫换人之际与一名年纪相仿的女官调换了衣裳,让那女官假冒太后稳坐寝殿内,太后娘娘则顶替女官的身份获得每天出入宫的自由。若非如此,今晚你们也没有机会见到太后娘娘。”
姜太后的未雨绸缪的确让人意外,能够利用裴赞手下并不认识她本人的机会顺利脱身,单是这一件事就能够看出她的睿智果敢,难怪已故的先帝总是对这位贤内助称赞有加。
步青衣的心绪随着二人的叙述起伏不定,得知姜太后暂时无性命之忧且有行动自由后方才长舒口气,又突然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倘若太后娘娘出面指证陆景年的帝位得来不正,是否能够推翻陆景年的皇帝身份?”
“如果这么简单我早就做了。”姜太后摇了摇头,“你须知道,前朝政事从来没有女人插嘴的份,别看我贵为太后,此时出面说景年没有得到正式的地位交接,遭到反对的只能是我而不是景年。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先帝在世时从不阻拦我与朝中大臣接触,时至今日仍有一些重臣与我私下有所往来,而这些重臣之中,多半是不赞成也不相信景年合情合理继位称帝的。正因如此,刚才我才会借朱司丞之口问你那几个问题。”
步青衣立刻明白了姜太后的意思——陆景年的皇帝之位来之不正,其他一些有资格觊觎帝位的皇子要么没有能力,要么已经亡故,眼下能够威胁到陆景年的就只有陆景弈,也只有陆景弈推翻陆景年接手帝位,方才能挽救西平乃至整个中州于水火之中。出于这种考虑,姜太后才会让朱昌洋试探她是否真心帮助陆景弈,又是否真的有决心卷入到如此凶险异常的争位之战中。
万幸的是,步青衣顺利通过了考验。
“此前缙王殿下一直孤军奋战,全靠他这些年结下的民心坚持至今,着实辛苦,举步维艰。之后若是能得到太后娘娘的支持里应外合,想来推翻陆景年便不是难事了,恢复西平王朝的稳定指日可待。”
一脸虔诚的步青衣让姜太后有些恍惚,过了片刻才轻叹一声,惋惜道:“景弈那孩子错过你,绝对是他此生最大的损失。”
“太后娘娘,我可以稍微提醒一下吗?”墨归轻咳一声,故意抓住步青衣的手,”这位姑娘已经有婚配了,她的未婚夫就在您面前站着呢。”
姜太后嗤笑一声:“不是你的,你再怎么留也留不住;是你的,我再怎么抢也抢不走。倒是你啊,墨归,你不觉得你有些配不上青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