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洋才一离开,姜太后也坐不住了,揉了揉额角摆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坐这么一晚上腰都酸了。皇帝且带着他们继续闹哄一会儿吧,我先一步回去歇息,太医说早睡早起方能延年益寿。”
皇帝知道太后一向有早睡的习惯,因此并未多想,吩咐宫女和宦官一路仔细照顾后也离开万色春香楼,只留下一群常年寂寞的嫔妃和皇子皇女们在那里享受难得的热闹。
姜太后离开万色春香楼并没有直接返回寝殿,而是特地绕路到人烟稀少的游园,在那里稍作等候。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人在宦官的带领下快步走来,竟是早该离去的朱昌洋。
“多谢太后娘娘为下官求情。”朱昌洋行至姜太后面前,纳身便要下跪拜谢。
“你就好好站着说话吧,怎么也学会这般打官腔了?”姜太后故作不悦瞪了一眼,朱昌洋只好站起。姜太后点点头,神色多了几分凝重:“今晚的事若确定是冲着步青衣去的,暗中谋划者恐怕就在宫中,且地位不低。缙王那边必定会申请追查,而皇帝绝不会允许,扯来扯去恐怕到最后又会不了了之。有皇帝的态度横在那里,换做是谁都没办法顺利查下去,所以我想把查明真相一事拜托给你私下进行,你可愿意?”
朱昌洋躬身,谦卑低头:“步青衣是我学宫的学生,有人想害她性命,作为司丞我有责任查明真相。此事无关愿意或不愿,而是下官的本职,无论如何,下官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每一个学生。”
姜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里蓦地多了几许惆怅:“我知道你比谁都在乎那些孩子,可是步青衣身份特殊,我让你故意苛待她也是为了你好。万幸刚才你没有冲动之下出手,否则就算有我为你求情,皇帝也必然不会轻饶于你。我是真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啊……”
“太后娘娘的好意下官全都明白,这些年来若不是太后娘娘处处关照保护,哪里有我的今天?至于步青衣……”朱昌洋稍作犹豫,不由自主压低声音,“倘若她真的追查到昔年真相,下官定会有所行动。”
有些历史被尘封,是因为人们不愿再回忆起;有些故事被故意掩藏,是因为它藏污纳垢,而制造肮脏黑暗的人尚未得到该有的惩罚,为了躲避报应来的那一天,拼了命也要遮盖自己的罪恶。
可是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被迫卷入罪恶之中成为帮凶,却又渴望着光明,祈求着赎罪的机会,想要重回能够光明正大行走于阳光之下的人世。
这种人是善是恶难以定论,更不用说决定该给他们以惩罚还是善终。
步青衣在柳潇忆的陪伴下来到太医署,经太医诊查后确定并无大碍,只是部分皮肤因为火焰的灼烧烫出了水泡,挑破涂抹疮药仍需几天时间才能康复。柳潇忆才从难以置信的意外中缓过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痛骂下此毒手的人,就在这时,神色不安的陈穗儿脚步踉跄地走进太医署内,扑通一声跪倒在步青衣面前。
“青衣妹妹,是我对不起你!”陈穗儿带着哭腔,额头砰的撞在地上。
步青衣和柳潇忆对视一眼,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陈穗儿扶起。
“这是闹的哪一出?陈姐姐有话直说就好,这不是折我和青衣姐的寿吗?”柳潇忆将陈穗儿扶到一旁坐下,目光示意在场的两个太医先行离开房间,而后谨慎地将房门关好。
“究竟怎么回事?陈姐姐慢慢说。”步青衣平静道。
如果陈穗儿说这一切都是陈惠妃的安排,她丝毫不觉得意外——想要提前知道今晚寿宴上节目安排好布下陷阱,须得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而她新近得罪的陈惠妃恰好有这个能力。至于陈穗儿的自责,大概来源于提供了服装给那个将菜籽油涂抹在步青衣身上的人。
果不其然,陈穗儿对此万分懊悔:“昨晚惠妃娘娘派人来向我借一身学宫的服饰,我早猜到她别有用心的,却还是借给了她。我怕得罪惠妃娘娘,又怕惹你生气,所以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没敢说出来,不曾想今晚闹出如此之大的乱子,险些害你丧命……我真是没脸再见你!”
步青衣长叹口气:“陈姐姐的性格一向如此,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也正因如此才会被人拿捏得紧。倘若昨晚陈姐姐把会惠妃来借衣裳的事告诉我,今日我稍加小心便不会造成如此混乱,这个结果,陈姐姐的确有几份责任。”
听了步青衣的指责,陈穗儿的表情更加难过,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步青衣打断。
“不过结果也不都是坏的,至少现在我知道了主谋是谁,也坚定了我该收拾就收拾的决心。”步青衣勾起嘴角淡然一笑,“既然慧妃娘娘已经对我动了杀心,那我也不能一味躲避是吧?宫里生活如此无聊,也是时候反击一下调剂调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