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时,铅华的眼眸里有种柔柔的光泽,似溪水,似云霞,似山涧里悄无声息的流岚,明明没有颜色,却美的让人心醉。
“简单一些吗?简单这两个字,似乎很难做到。”步青衣一歪头,靠在铅华肩上,轻轻闭上眼,“这条路走到现在,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我原以为自己做的没有什么错,今天却突然发现,那些我自认为的正确,对他来说却是种折磨。铅华,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你有没有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无论是你和他都不自由,明明两情相悦,却被你加了一层屏罩进去,只能看着对方互相自我折磨。”铅华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拍了拍步青衣的膝盖,语气明朗几分,“你也没必要太纠结这件事,从今天开始对他好些不就行了?感情发展是自然而然的,他会为你而强大,你会为他而温柔,任谁都无法阻止。你看,自从和关联在一起之后,我就懂得了该怎么去温柔。”
步青衣抬起头,愣愣看着铅华,脸上带着诧异至极的表情:“铅华啊,深更半夜的,咱们不讲鬼故事行不行?你温柔起来挺吓人的。”
墨归收拾完毕准备回房休息时,才一踏上楼梯就险些被飞奔下来的步青衣撞飞,铅华手中拎着一把扫帚,满面怒容紧跟步青衣身后,看样子马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早就习惯了这幅场面的墨归笑着摇摇头,提着袍子上了楼梯,抬眼便发现本该睡下的秦川正面对他站在走廊中,手中拄着拖把当拐杖。
“秦伯,感觉好些了吗?”墨归上前想要搀扶秦川。
秦川微微抬手躲开墨归的搀扶,沉着脸转身回到房中,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纵然身体不便行走,虚弱不堪,他的听力并未受到任何损害。加之整体结构均为木制的客栈并不隔音,步青衣和铅华的吵闹也好,在走廊里的短暂争执也罢,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铅华说的没错,感情这种事历来水到渠成,没有谁能够阻止。
可是已故之人那份沉甸甸的感情就不重要了吗?原本有生的希望,却将存活下去的机会让给步青衣,忍受多年折磨后在等待中死去的顾朝夕,谁能来偿还他的情痴?
秦川心中怒火升腾,这种怒意源自墨归对步青衣表达出的爱慕之意,燃烧的数月之久,越烧越旺。
火焰烧到最尽头,终会熄灭。
已过盛年的皇帝身子里那股火渐渐弱去,难熬却不致死的慢病长期折磨着他,令得他本就不怎么好的脾气愈发暴躁。
“朕不是说了吗?若无要事不予接见!周集,你这耳朵长在脑袋上是不是多余了?!”
周少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圣上息怒,圣上保重龙体……老奴把该说的都说了,可那青襄郡主就是不听,非要老奴转告圣上,她就在外面等圣上召见。”
没有哪三个字比步青衣的名字更让皇帝头痛,他本想避着不见,却又耐不住整日关在寝殿中。仔细想想,若是出门却与步青衣撞见,倒不如忍着厌恶先见她一面,少落她手中一分把柄,便能少一分事端。
“让她进来吧。”烦躁地挥挥手,皇帝放弃了躲藏。
步青衣这日一身艳红窄袖长裙,及腰长发只用一根红色发带随意扎起,看上去颇有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只是这种做派在皇帝看来仿佛是在宣战,尤其是在她开门见山一句暗含讽刺的祝贺之后。
“逼得东阳王亲手杀死亲生骨肉,这可是个不错的警告,恭喜圣上又能高枕无忧一段时间了。”
没有旁人在场的寝殿内,步青衣抓起果盘中的苹果咬了一大口,未等皇帝开口便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全然不把皇帝的威严放在眼中。
皇帝强忍怒气,面上一片冰冷:“别以为朕不知道,东阳王儿子造反一事完全是你一手策划,你是在借朕的手报私仇!”
“那又如何?圣上假借他人之手杀人,可要比我早上十几年呢。”步青衣索性翘起腿,慵懒靠坐。
皇帝没有反驳或是发怒,步青衣如此挑衅的话反而让他变得冷静,开始仔细打量步青衣。
他隐隐觉得,事情正如裴赞预料那般发展。
步青衣,似乎要向他寻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