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凤凰于落(2 / 2)

墨归没有笑,他深深地看着步青衣,眸子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光泽在涌动。

“凤落从小就被灌输了一个很古怪的认知——她为谁卖命,听从谁的命令,她就是谁的人。我说她是我的人,这说法也是她提出的,起初我也不肯这么称呼,结果就是她委屈巴巴一个人哭了一整夜,哭到嗓子都哑了。有时候我真想去找圣上问问,他究竟给一个小女孩儿灌输了多少荒唐的想法?真是……好想以下犯上一次。”

“皇帝吗?恐怕他干的荒唐事不止这些。”步青衣语焉不详,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冷笑,“我觉得倒是该庆贺一番,至少凤落没有从他那里学到多疑善妒、过河拆桥。”

墨归嘶地倒吸口气:“话里有话。我怎么觉着,你是在说圣上做了什么对不起顾阁主的事?”

步青衣摆摆手,示意他先不提这个——与皇帝有关的那些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现在还不是胡乱说话的时候。

墨归安静片刻,又继续说起凤落的事。

为了防止裴赞起疑心,墨归时不时让凤落传达一些无关痛痒的“秘密”给裴赞,以换取裴赞的继续信任,这也是凤落之所以到最后还能利用裴赞的信任给裴远书下套的原因之一。然而裴赞的谨慎不是一些秘密就能安抚的,为了挑拨凤落与墨归的关系,防止她转投墨归,在凤落十七岁生日那晚,他设了一个极其卑劣无耻的局。

“从小到大,裴赞亲手配制的药是我躲不开的负担。你也知道,那些名为解药的药才是真正的毒药,而裴赞放在那些药丸里的,又岂止是雪祸之毒这么简单?特地设宴说要为凤落庆生那晚,他在我的药里另加了一些东西,而后找借口让我和凤落独处……”

十七岁,的确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在此之前,裴赞没有对凤落提起过裴远书的心思,凤落也不知道除了被发现与墨归关系更紧密之外,还有另一重危险在暗中虎视眈眈盯着她;可是这种危险,又远远不如裴赞的阴险狡诈。

“裴赞学了不少制药配药的本领,毒药他都十分拿手,又何况是那种卑鄙的药?墨归没能预先想到这点,到也不能怪他粗心大意,毕竟卑劣到这种地步的人,实在太罕见了。”

借来暂住的房间内,墨长亭与凤落的交谈也恰好提及那件事。

凤落有些恍惚,她看着茶杯中根根竖立的茶叶,轻声呢喃:“裴赞让我和墨归独处,我还以为他只是想让我像往常一样从墨归口中套取些消息,没想到墨归很快就开始不舒服,浑身发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那时我还傻呆呆以为他病了,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我听墨归抱怨过,你单纯到完全不懂,居然还主动去搀扶他,问他哪里不舒服……”墨长亭忍不住轻笑,“他大概没有跟你说,那会儿他恨不得一头扎进水缸里,生怕控制不住对你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想起曾经幼稚天真的自己,凤落又禁不住双颊发烫,羞涩低头:“若是换做别人,怕是我早已没了清白之身。可墨归他宁可自伤也不肯碰我,就那样硬生生熬了一整夜,直到次日裴赞撤掉房门的锁。”

卸掉门锁的裴赞以为自己的小阴谋得逞了。

他看到的是凌乱的床榻,缩在墙角衣衫不整又面带泪花的凤落,以及一脸懊恼蹲坐角落的墨归,被褥上还有一块块暗红血迹。他不知道的是,整整一晚,墨归为抵抗住霸烈的药性,用凤落的发簪在手臂上划了四五道伤口以保持清醒,并且猜透了他的险恶用心,做了一场戏给他看。

时至今日,墨归的手臂上还有几道浅淡疤痕,那是凤落一辈子都没法抹消的痛。

“裴赞以为我会恨墨归,他还私下跟我说了不少诋毁墨归的谎话。那时我真的很想去告诉圣上,东阳王不过是个披着君子皮囊的恶棍,哪怕以最严酷的刑罚惩治他都不足未过。可是墨归不让我这么做,他说那会给我带来危险。”迅速地,凤落摸了一把眼角的泪,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可是即便如此,裴赞仍然没有放过我。”

墨归与凤落有那么一夜的传闻飘进了裴远书耳中。

裴远书怒不可遏,责怪墨归抢了他想要的女人,还险些为此与故意布局的裴赞翻脸。为了平息儿子的怒火,裴赞又一次将凤落作为利用工具,推进名为痛苦的深渊。

“那件事过去没多久,裴赞突然让我和秦伯去一趟岭东分部,说是那边有些情况。我没有想太多,以为假装和凤落有私情后,裴赞就不会再难为她、怀疑她。但事实证明,我低估了他的狠毒。”

步青衣没有注意到,墨归是何时把她的手又一次握于掌中的,这一次他的力量出奇地大,攥得她微微吃痛。

她还发现,他的手在轻颤。

那是愤怒的颤抖。

他低着头,似乎积蓄了很大的力量,方才把最关键的一句话低沉地道出口。

“在裴赞一手安排下,裴远书趁我不在的时候……强占了凤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