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弈飞快回到她身边将她扶稳,送回床榻,表情十分无奈:“今早刚刚退了热,你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老老实实休息。”
步青衣歪倒在**,侧身看着陆景弈,满眼可怜巴巴:“帮我把铅华捅起来成么?有急事,有要命的急事。”
“你说的急事,是指去接东阳王府那位先生过来么?”陆景弈倒杯温水送上前,柔声道,“如果是这件事,那就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捅醒铅华了——昨天卫九城已经把人接了过来,安排在厢房住着,凤落姑娘正帮忙照顾。”
卫九城办事,步青衣还是放心的。
她暗暗松口气,放松力气软软躺平,想了想又道:“是谁找到我的?”
陆景弈有一瞬犹豫,而后道:“是卫钰把你送回来的。”
“哦。”步青衣一声敷衍,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是卫钰发现的她,那么肯定是凑巧,毕竟他并不知道她与皇陵有什么渊源;再说他是皇帝十分青睐的武官,奉命去巡查皇陵在大雨后是否需要修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没有询问陆景弈有关墨归的事,甚至,不愿提起这个名字。
此刻,他应该在凤落身边,有说有笑一起照顾墨长亭吧?那样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就算只用脑子想一想都觉得般配,玉人一般。
“……姑娘?步姑娘?”
步青衣愣了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陆景弈一直在叫她。她歪头,一脸客气笑容:“我已经没什么大事,麻烦缙王了。缙王应该很忙吧?那我就不留缙王吃饭了,改天有机会……等有机会再说吧。”
如此明显的逐客之意,陆景弈半点怨言都没有。他顺从地点点头:“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步姑娘多休息,如有需要可随时派人去找我。”
目送陆景弈离开房间,步青衣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
她不是没注意到,陆景弈对她的称呼又回到了最初相见时的“步姑娘”,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固执纠缠。
陆景弈的转变意味着什么,她没有细想。稍作休息后她慢慢爬起,推开房门,在门前宽阔的木板缓台上席地而坐,看着冷清的院落里一阵风掠过,桂树簌簌抖叶而落。
已经快到秋天了啊!
见过了帝都的冬雪与初春,又在帝都赶上了盛夏的尾巴,如今倒有些期待,想看看秋日里的帝都是怎样的景色。
也如漱玉林一样,萧索却不孤单么?
“步姑娘醒了?”卫九城从抄手游廊走进院中,看到步青衣呆呆坐着,不禁有些惊讶,“怎么没喊一声?我就在前院熬药呢。”
“有什么可喊的,惊了树上做窝的花喜鹊可怎么办?我赔得起么?”步青衣撇撇嘴,单手托腮,看着卫九城手中端着的药碗颇为不情愿,“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不喝药?我觉得铅华是想报复我,她每次煎药都有一股臭脚丫子味儿,酸酸的,还有一点咸咸的。”
过于形象的描述让卫九城脸色一青,反呕一声差点吐出来。
“姑奶奶,您就别折磨我了,这药又不是给你喝的,饶了我行不行?”卫九城原地转身,一边看着步青衣,一边抬脚往厢房走去。
步青衣微微一愣:“啊?我不用喝药吗?那这药是给谁的?长亭哥么?”
很显然,卫九城对于“长亭哥”这个称呼也很难适应,古怪着表情尴尬答道:“前辈的药有凤落负责,不用我管。这药是给主子的,也不知道他醒没醒,反反复复熬废好多碗了。”
步青衣猛然呆住。
墨归?他喝什么药?
“你家主子怎么——不对,你家主子怎么在我这里?”步青衣一时间有些抓不住重点。
“不在这里,难道还能背回王府去?”卫九城颇为不满地一声闷哼,“步姑娘是不是睡糊涂了?你忘了是主子一步步把你从皇陵背回来的?说起来我还想问问你呢,主子膝盖怎么伤成那样?别告诉我你们俩在皇陵打了一架——哎?你干嘛去?喂!主子还没醒呢!”
步青衣根本等不到听卫九城把话说完,一个“伤”字,与墨归联系在一起,足以让她瞬间方寸大乱忘记什么叫冷静。
嘭地一声撞开房门,屋内并没有人抱怨。残余药香的房间里光线不太明朗,床帏上的隔纱放下一半,恰好将病榻上的人上半身遮住,但那双无力横在榻上的苍白手掌无声地张扬着病色。
步青衣放慢脚步,缓缓靠近床榻边,双手死死攥成拳,指甲刺得掌心生疼。
她有些恼火自己的愚蠢——哪会有什么人凑巧到皇陵发现她?那样磅礴的大雨,那样泥泞的道路,就算是卫钰也不可能跑到皇陵去。可能把她从皇陵带回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墨归……?”她低低轻呼,期盼着,病榻上的人能给她只言片语的回应。
可惜,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
撩起纱幔,轻轻坐在榻边,步青衣终于能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一向充满活力的他很少像这样憔悴,双目紧闭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比起记忆中,竟生生消瘦两分。
可不是么?自打相遇后,他大概再没有过上一天消停日子。
所有一切,都为了她。
卫九城端着药不敢快走,好不容易慢吞吞走到打开的房门前,探头想要问问墨归是否醒来,却在看到步青衣的举动后,默默选择退出房间关好门,转过身一阵窃笑。
无人打扰的房间里,步青衣轻伏在墨归胸口,长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