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衣不动声色,微微侧头瞥向苏幕遮面上。
嘿,老爷子还真沉得住气,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演得真信了那武官的话一般。
“军情要紧,再说见个面也不差这三五日。那我且带郡主回去,等白衣侯无事了再说。”纵是对那小小武官,苏幕遮也极尽礼数,神态口吻没有一丝一缕的不敬。
但裴墨归不是说了么?“青玉郡主”可没继承到半点广陵王的圆滑世故。
“来都来了,就算面见不上,怎么也该留句话吧?”步青衣不理会苏幕遮频频使来的眼色,双手负后,优哉游哉地在堂中转了一圈,视线落定在挂于墙壁的一副弓箭上。
回头粲然一笑,步青衣嘴角勾起的弧度让苏幕遮心头一颤。
“去,取笔墨纸砚来。本郡主要给未婚夫留信一封。”
年轻武官微微惊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差人端来文房四宝。步青衣并不脱披风,随手研磨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写下一行大字,又将纸卷成一卷。
“行了,别胡闹!”苏幕遮并未看清她写的是什么,反正不会是好话,不由紧张地低声喝止。
毫无悬念,步青衣不可能听他的话。
“郡主——”见步青衣视线望向墙壁上的弓箭,年轻武官预感到什么,然而他才一开口,步青衣已经将弓箭取下。
搭箭,挽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年轻武官看得目瞪口呆——那可是三石弓啊,平日里都是当做装饰品挂着的,即便是膂力惊人的弩箭高手也只能连射个三五箭,绝不是身形瘦削的大家闺秀能够轻易拉开的!
然而步青衣给众人带来的惊讶,远不止于此。
铁皮箭头带着被卷起的宣纸一端,笃地一声钉入前堂门梁正中,极快箭速足以保证箭身停稳后宣纸才舒展、垂落,如一丈白绫高悬门口,八个大字赫然刺目。
多谢侯爷不喜之恩。
“这……”武官不明所以,想要硬着头皮询问,这才发现步青衣竟然已走到前堂外,只留下洒脱背影以及呆呆躺在桌上的弓箭。
苏幕遮这么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顾女儿的不情愿非要落定这桩婚事,显然有通过联姻巩固势力的目的在内。如今步青衣在侯府这么一闹,本就紧张过度的他还不原地爆炸?
步青衣不想听苏幕遮废话,干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脚底抹油飞快溜走,可刚出了巷子她又停下脚步。
“世子殿下是怕我真的成了侯夫人,特地来哭着求我不要嫁的吗?”步青衣眉眼轻挑,望着巷口一辆安静无声的马车。
短暂沉默后,从马车内走出的人,果然是裴墨归。
“其实是来看笑话的。”裴墨归手中一把折起的羽扇,有一搭没一搭敲打掌心,一身膏粱纨绔的作态相当标准。他慢慢悠悠踱步到步青衣身边,装模作样在她头上轻嗅两下:“没有怨妇的味道,看来步姑娘并不在乎被拒之门外。”
裴墨归不是那种高高瘦瘦的软脚鸡子弟,看上去身材中庸。直到他站在身边时步青衣才发现,其实他高得很,以至于她没法做到平视他的双眼,只能不情不愿微微仰头:“世子殿下总这么黏着我,就不怕人误会?”
“怕,当然怕。别看我这副模样,我还是挺珍惜自己名声的。”
“怕的话何不坦白一些?有些事情开诚布公去谈,能省掉不少麻烦。”步青衣收了淡淡笑意,目光微冷,“你到底为什么盯着我?是你的,还是你那位位鼎鼎大名的父亲的意思?”
步青衣看得清楚,裴墨归的眼眸里,有那么一抹难以读懂的神色飞快掠过。
他的眼神……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搜遍脑海里所有角落,步青衣十分确定以前与他并不相识,然而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是那么确切,一时令她有些恍惚。而就在这恍然一刹,裴墨归突然微微躬身,带着温热气息的唇畔紧贴在她耳旁。
他轻轻吐出的字,清晰,且有力。
“你是在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