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笠,绿蓑衣,云在水,水在天,秋江如练,鱼儿满舷哟……”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江上已经远远挂上白帆,几艘渔船缓慢摇了回来。
岸边捶打衣服的都是大婶大娘,她们年纪大了,觉少又勤快,很看不上贪睡的新媳妇们。
看见渔船,撂下衣服站起来,在后腰擦了擦手,大声招呼,“他三叔,今天鱼怎么样啊!”
“美得很!满满一船呢!”穿上戴着斗笠的渔夫一脸黑红,大笑着弯腰抓起一条大白鱼朝案上抛了过来,还活蹦乱跳的,那问话的婶子手忙脚乱拿刚才盛衣服的木桶将鱼扣住,眉开眼笑,“好家伙,得有小十斤呢,回头我炖了来家吃啊!”
“好嘞——”渔夫响亮地应一声,又慢慢摇着橹唱着歌泊船去了。
“这老粗,唱得还怪好听的。”旁边同来的妇人惊奇地听着。
“嫂子不知道,这是小明先生教他的,才不是他自己唱的。”刚才的婶子像说什么笑话一样告诉她,“他们原来唱得都是些啥呀,女人奶子尻子的,那小明先生在江边听不下去了,给他们改的!”
“怪不得,我说呢……”
“我这完事了,你们洗着,我先走啦。”
招呼一声,大家道了别,中年妇人收拾了衣服,找个细竹棍把滑不溜手的鱼穿了,一起提着回城去。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个半大孩子一冲,盆也摔了鱼也跑了,气得她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蛋急着上坟啊走路不看路!”
话音未落又一个中年男人一手提着鞋一手抄着根棍子追着跑过去,又踩了她的衣服一脚,哧溜滑了个屁股蹲,坐在鱼和一滩湿衣服上,捶着鞋直声唤,“哎哟哟我的老腰诶,这他妈什么玩意儿,谁他妈大清早的一个两个净给老子使绊子!”
妇人看看自己的鱼,看看自己的衣服,一股火终于憋不住了,猛然抬腿往那男的背上踹了一脚,“说谁呢,说谁呢!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也不看看谁的衣裳就敢踩,我看你才是王八羔子撵狼嫌命长!”
“哪个贱货还敢踹老子!”男的一轱辘爬起来,挠了挠脸,揉了揉眼睛,又笑了,“他张婶啊,我说呢大清早的洗衣服这么勤快肯定不能是那些懒娘们。快快我帮你收拾,这怎么还有半条鱼呢,这都碎了嘿。”
“你可说呢,谁一屁股坐上去给我压碎的!”
“我我我,不就是一条鱼么,咱这啥都没有,就是鱼了,晌午我给你提两条来!”这位张婶子显而易见的暴脾气,在城里出了名的,男人看见了是她,不是哪个软柿子,也不敢再骂,就算打得过也经不住她叨叨上一整年的,手脚麻利给她把衣服拾回木盆里,张婶子插着腰站在旁边看,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鱼的事吗!你看看这衣服,干干净净还有皂荚味呢,天没亮就去洗的,这下好,你们俩一人一下,就给我全滚到土里了!你说怎么办!你赔还是你洗!”
“我赔,我洗,就几件衣服嘛,”男人耳朵疼,“这样,你放着,你别动,后晌我叫我屋里人来给你洗,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你赔?你赔得起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什么衣服,你也配!”
男人这才想着又看又摸,咋舌道,“嘿哟这是绸子吧,还有这个褂子,我天,这这这,他婶儿,你捡着金元宝了?我的妈呀,你们快看看,这料子,光不溜秋的,这也是人穿的?”
“可不咋地,不是人穿谁穿!”张婶看他们这群没见过市面的神色,得意洋洋,眉毛一飞,“我到哪捡去,那可是我家公子的,你们这些不识货的玩意儿。”
“哎呦呦,那可咋办呢。”男人豁然一惊,扎煞着手举着衣服,不知如何是好,踩了张婶子的衣服就踩了,那踩了贵人的衣服这可怎么得了,一时深恨自己莽撞,“哎呀我那不是着急嘛,我今天早上去集市上货,那个小兔崽子竟然占了我的摊位,那不是找揍,这一追两追就碰上他婶子你了,你看这事闹得。”
看他吓得这怂样子,张婶满意了,嗔瞪他一眼,“行了行了,两位公子那是什么身份什么气量,跟你计较几件衣裳,那都是天上降下的大善人,你快谢天谢地吧。我也不说了,叫你媳妇来帮我再淘洗一遍,对了,你刚才答应的十条鱼,别忘了啊!”
“成成成没问题你放心,就知道他婶子你心肠最软了。”男人放下心,挤眉弄眼笑。
旁边一圈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出来个提着烟袋的大爷,“你俩抢的是路口那个摊位不?”
“可不。”
“我咋记得,那是我的摊儿啊,我去年冬天病了以后没去而已。咋就成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