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不能死!杨将军不能死!”
“那请诸位学兄与我一道,宫门上表,击响御鼓,陈冤!请愿!”
·
这就是裴叔夜说的,不要命的办法。
本朝太祖在宫门前设鸣冤御鼓,但是为了防止好事者动辄为琐事越级争讼,鸣冤者都要付出高昂代价。踏被发跣足、踏钉板击鼓,无论御审结果如何,击鼓者自陷死囚!
因此百年来击鼓者寥寥无几。
此刻,群情鼓噪,建康鼎沸,上千太学生和数万百姓,簇拥着明远来到宫门前。被仪仗挡住,“宫禁不得擅入!”
“我乃太学生,我要击鼓鸣冤!”
侍卫当值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手足无措,飞奔回报。明远脱去靴袜,一把扯开青色长袍和亵衣,塞给晏容秋。
晏容秋抱了一怀,别人都已热血上头忘乎所以,只有他一把抓住明远手腕,忧心忡忡,“
载辰三思,御鼓可不是闹着玩的……”
明远对他笑了笑,挣脱开他手,拍了拍他肩膀,“我不能看着他死。”
·
三道御鼓,间隔着百丈钉板。
明远赤身跣足,双手交并,转身向背后千万人一躬到底。
官道长街,黑压压拥着上千读书人和数万民众,却如风过长林,万籁俱寂。数万双眼睛注视着明远,齐齐躬身还礼,千万声有如一人,“明兄高义!”
明远倏然转身,踏上钉板。
脚下立刻鲜血横流,染红双足。十指连心,脚下剧痛,可明远前世今生,受过的痛楚岂止这点,他毫不停留,一步一步,踏着自己的血向前走去。
钉板上的长钉高低不同,错综交杂,再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荆棘,三十丈后,明远脚下已经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小腿也被荆棘缠刺,无数道血痕交错,但他毫不理会,仿佛变成了木头人,在巨大的皮鼓前停下,双手拾起鼓槌,用力击下。
“咚!咚!咚!”
二十一响之后,明远身子晃了晃。
晏容秋已经双目含泪,喊了一声,“载辰我陪你!”
“对!我们一起!”
“不错!一起鸣冤!看他能将太学生都杀光吗!”
“杀光就杀光!有死而已!读书人怕个甚!”
眼见晏容秋他们都是开始脱衣服,明远转身暴喝:“站住!”
众人怔住……
“击鼓鸣冤是为了将不公上达天听!一人足矣!我一人击鼓与千人击鼓有什么区别!我明远一无妻子儿女二无宗族产业,无牵无挂,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一人之身不足惜也!你们要留着有用之身读书做官,不要白白送死!”
“诸位同仁患难与共之情明远心领了!但是同生共死不是救我倒是害我!我一人击鼓是含冤请愿,千人击鼓可就是裹挟民意威胁圣驾了。”
“晏君,请回。诸位,请回!就此别过吧!”
晏容秋停住,明远说得不错,一人击鼓,万一朝廷慈悲开恩,还有一线生机,众人皆去,就算他们能够法不责众,明远这个领头的,也必然要被“法不容情”以儆效尤。晏容秋眼中热泪再也忍不住,狂涌而出,他嘶声高喊:“载辰——”
明远转身,风起猎猎,吹得他长发飞舞。众人看着他高挑矫健的身影越走越远,只能看到玉白小腿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迹,一声人人无言。
“咚!咚!咚!”
二十一响。
“咚!咚!咚!”
又二十一响。
宫门洞开。
明远长身玉立,双腿染血,已经失去知觉,高声唱名,“太学生明远冒死陈情,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