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口(2 / 2)

顾以年仰起脸,轻轻地笑了。

他与孟桑隔着车窗,孟桑只能靠嘴型辨别他在说什么。

顾以年说:“新年快乐,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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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桑第二天跟着路家去探亲戚,下午就接到了度假山庄负责人的致歉电话。

大概是姜悦去联系的,孟桑心底既感动又不好意思,本就是小事,跟负责人客套了两句,也没要赔偿,只是提了建议。

也难为他们过年七天乐这几天,还要处理这些事务,挺辛苦的。

孟桑给姜悦发了一句“谢谢”,对面很快就回了“没事,应该的”。

姜悦是酒店管理专业的,父母原本都是桐川人,不过她自小就生活在长海市。

虽然性子温和,说话也一向软绵绵的,但真的对什么事都很负责。

顾以年跟她认识得更久,对他更上心也是正常的。

总之,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路明则和原卉过年也待不满七天,大年初六的时候就要一起飞国外谈生意,问路子望跟孟桑要不要一起去。

路子望自然是要一起去,孟桑想了一下后还是拒绝了,因为已经约了人。

她每年的大年初七,都要去张立那边。

张立身边没有血缘关系上的亲人,东三巷到西海岸这一道上,虽然三教九流都是他张立的小弟,但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家人,只有张立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每年大年初七晚上,张立的烧烤摊都会有很多朋友过去,孟桑自然不会缺席。

路明则和原卉知道孟桑大概率不会去,听到她的回答后也不惊讶,只是嘱托她要注意安全,任何事都随时联系。

孟桑在年初七当天晚上,还没走到西海岸呢,就在东三巷口就遇上了黄毛。

还是那辆熟悉的运货小面包车,黄毛的头发自上次跟顾以年他们闹矛盾以来就没有剪过,寸头已经变成了非主流锅盖,头发倒还是黄的,估计是刚补染过颜色。

大冷天的,孟桑素颜穿一件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个大粽子,但黄毛却只穿低领毛衣和一件皮衣,配高帮鞋和大项链,可以说是不务正业混混形象的典范了。

孟桑一看见他就加快了步子,蹦跳着过去:“是张立喊你来的吗?”

黄毛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桑姐!这回我可还没到立哥那边呢!是我刚开到这儿,想着时间也不急,估计你还没到,就蹲在这儿,碰碰运气!”

孟桑拍拍他的肩:“不错嘛小弟!走!”

“得嘞!”黄毛一跃翻上车,等孟桑在副驾驶上坐好后,就一路“突突突”地沿着西海岸开到莉莉安。

雪饼早在小面包车朝莉莉安开来时就开始吠,张立还在一旁稀罕:“不就是黄毛来了么,你叫什么叫?”

直到孟桑跳下车,张立才恍然大悟地笑了:“嗐!服还是得服这狗鼻子!”

长海市大多数烧烤摊过年都歇业,而张立又不探亲,所以莉莉安只在大年初七歇业,为的就是今天的聚餐。

店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大都是东三巷至西海岸或开店或打杂的,见了孟桑都很热情地喊了一声“桑姐好!”。

雪饼“斯哈斯哈”地围着孟桑打圈儿,好多天没见到孟桑,它现在比谁都兴奋。

巨大的圆桌,大家吃串全习惯喝的是啤酒,却早早留出了一个位置,上面放着几瓶橙子汽水。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孟桑最能感受到市井烟火味的时间。

这群人中她年纪最小,平时也跟大家最脱轨,但每个人都很照顾她。

黄毛年纪和她其实是一样的,若是当年没有退学,现在说不定也能是个大学生。

他冲动,鲁莽,身上带着因贪图利益而渐生的愚钝,但他需要很多的钱去给家人治病,也知道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还知道“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

曾经孟桑撞见过他在礁石上高声喊着这句诗,身边的跟班在放肆地笑他不懂装懂,黄毛那天脾气控制得很好,居然也没打人没骂人,而是笑着叹气说:“是啊,我搁这儿瞎念个什么意思呢?社会二流子罢了,凑什么文人墨客的热闹。”

黄毛此时喝得醉醺醺的,嘴里很轻地念叨着:“天高地冻,山高水远,路遥马亡。”

大概是身边有人抽烟,孟桑的眼前突然有点模糊。

但很快她又想起来,张立的店里是不允许大家抽烟的。

孟桑用力地吃了一口羊肉串,告诉自己过年要开心,不要想别的。

张立举起酒杯,脸上已经泛起了红:“大家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店内充满快活的空气,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交织着响,叮叮当当,络绎不绝。

窗外的海浪依旧是墨黑的,冷风如刀在呼呼刮着,掀起一层又一层海面的波浪。

雪饼“汪”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舔了一下嘴巴,黑玻璃球似的大眼珠子盯着孟桑的羊肉串,后腿一发力,两只黄叽叽的爪子就搭在她的白裤子上,留下两道爪印子。

孟桑没管裤子上的黑印,只是笑笑:“这个对你来说有点油了哦,我给你找个清淡的。”

“汪?”

孟桑往桌上看了眼,最后选了一块拌黄瓜丢进雪饼的嘴里。

雪饼:“汪……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