坷拉嘟囔着,将杯底最后两滴酒也榨干,从山丘之后招来自己的野摩托冲进风雨欲来的雨雾中。
防雨罩此时几乎覆盖完了整个基地,坷拉穿过人群,直奔唐霖实验室,结果没人,翻了几个常去的办公室也没人见到她,
“坷拉!这边!”一个唐霖的亲信,寸头长官摇晃着手里的联络器,叫住了坷拉,“唐总工走了,给你留了这个。”
“她走了?去哪了?”坷拉用瞳孔纹开启了联络器,封面是蜂工科技的标准蜜蜂标志,
“听说又找到了一处矿原地,他们准备去踩点。”寸头长官说完,就被人着急忙慌叫走开会。“她说,你看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人造阳光从窗外撒了满地金光,坷拉坐在拱形窗户下的天鹅绒软垫,翻看着崭新的联络器的特制缺口,灵感从脑子一闪而过,从衣领里掏出当时的芯片塞进联络器,
里面只有几份关于人鱼机械改造的技术复印件,这玩意瞬间唤醒了坷拉几年前的记忆。
那是她第二天预备营地就要开学的前一晚,她躺在陶西格医生的阳台上随手抽出来的黑色文件夹里看过的内容,尺度之大到坷拉看了三张就吓得塞了回去。
现在看来仍是胆战心惊,年幼的身体,乱而有序的彩色导管,大大小小叠在一起的机械传感器,画面中唯一有温度的就是心率仪器上微微波动的数字。
坷拉皱皱眉,画面中的少女看下巴有些眼熟。
最后还有一张照片——姐妹修道院的十四年前的一张大合照。
慈幼院,姐妹修道院?
坷拉的光脑弹出一条视频,唐霖全副武装三洋真空服,露出巴掌大的笑脸,
“怎么样?”
“什么意思?赶我走?”坷拉不想自己猜来猜去,
“今天你成年了。你还想回去找出老师死亡的原因尽管去。”
“不拦着我?”
“之前是怕你没点斤两,但现在带你在郊区这么久好歹有些长进了。放心去吧。”
“姐妹修道院...”
“这是老师最后寄给我的东西,想来是有些东西放在那里了,你记得去那看看。”镜头外好像还有几人的喊声,唐霖用下巴点点。“一路顺风,小师妹。”
坷拉直到坐在去往主城的小汽车上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唐霖能一会无情地将自己踢到主城,一会亲切喊着自己小师妹,打个棒子给个枣子她玩的甚是熟练。
光脑视频的对方嘟嘟声嘟嘟了有半个小时,愣是不接,
“滴——喂喂喂——”
“你发什么癫疯!别人不接电话代表着别人有事,有你一下子连打大半个小时的吗?”光脑对面的男人气急败坏,但好像又有些许水声,一样好声好气的声音此刻充满暴怒,坷拉静默了两个呼吸,
“你在洗澡?我很急。”
“说,干嘛。”
“给我找个住所和身份,半个小时我就到主城了。”
“你找黄毛办。”
“我当年把你从监狱捞出来的时候,你可是要——”
“我要死了,别管我。”光脑对面的男人此时躺在浴缸里,外露电线的微波炉此刻就放在白色浴缸旁边的桌子上,男人光着膀子,冰水寒凉沁入人骨,
“你老婆又给你买帽子了?”坷拉抠了抠前座椅背上的凹陷,
“你你你!”男人瞬间破防,坷拉能想象到对面的男人对着水缸来回打水拳的声音,
“先别死,你还有点用,先帮帮我。”坷拉说完就挂了电话。
光脑的另一头,懒洋洋满脸胡子拉碴,猩红的双眼埋入屈起的双膝,大大小小的白色泡沫将他慢慢包围。
“哦,对了,给我带点菜饼子油要多,豆浆要热乎的。”
懒洋洋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猛抬头,“你应该不方便接电话,我就自动接咯。”
“你神经病啊!”懒洋洋右胳膊将身上的泡沫一扫而光,粗壮的冷白皮大腿伸出浴缸踩在吸水毛毯上的哈巴狗脸上,套上棉质浴巾。
13区的街道灰蒙蒙一片,一如当初刚刚回家时候的样子,可惜物是人非。
黄墙红瓦的复古建筑二楼,每隔两米就有一扇白漆拱门的阳台,懒洋洋眯着眼回忆起自己兴冲冲回到公寓,结果却发现屋子里别的男人的白色西服,好像是在某个聚会上炫耀过自己名牌车子的男同学吧。
他冲进去,门口有一根自己常用来玩的棒球棍,浴室里的呻吟和满地散开的艳色裙摆,等回过神来门口只有警报声。
这恼人世界只相信金钱和权势,他仇恨,但是权势又将他从牢笼里捞出来当走狗。他摸摸口袋里的联络器,里面有热乎的一串大圆蛋,认命地走向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