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擦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可那绒布上连一丝灰痕都没沾到,他才猛地将瓷碗翻正。
阳光透过竹窗洒在碗身上,青花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蓝色浓淡相宜,深处如宝石般透亮,浅处则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正是宣德青花最典型的晕散效果。
可越是这样,张老的脸色越难看,额头上甚至还冒出了道道细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指按在碗身上,诧异道:“你摸摸!这釉面滑得简直像刚出窑似的!若是在我们此刻身在明朝,这或许并不奇怪,但……我们可是在现代啊!”
见雅姐没有阻止,我只好按照张老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碰了两下瓷碗。
随后,我便感觉到一种近乎冰凉的光滑,在我的指尖不断晕开。
这碗上,竟然没有包浆!
它就像昨天刚从官窑里烧出来,还带着窑火的余温,可碗底的款识、青花的发色,又分明是货真价实的宣德年物。
张老突然起身,抱着瓷碗冲到窗边,将碗身对着阳光转动。
光线穿过釉面时,能看到碗壁内侧有一层极淡的光晕,那是明代官窑特有的酥油光。
可就在他将光线转到碗口时,张老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他手一抖,放大镜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张老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指着碗口边缘,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看!这圈是……是火石红!”
我和唐雅凑过去一看,只见碗口内侧有一圈淡淡的橙红色,像夕阳落在雪地上的痕迹。
这是明代瓷器胎土中的铁元素在窑变时自然形成的火石红,是断代的重要依据。
可这圈火石红太过均匀,边缘清晰得像用颜料画上去的,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模糊感。
“宣德瓷的火石红是散晕的,会随着时间慢慢渗入釉面……”
张老的手指都有些抖了,他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惊讶,对我们解释说:“这碗的火石红却像被冻住了!就像……就像有人把它从宣德年间直接拎到了现在!”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小林,你老实说,这碗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说话,唐雅却抢先开口:“师父您多虑了,这碗是我最近刚修复的。”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新学了门手艺,能把碎瓷复原,顺带处理一下釉面,让它看起来新些。”
“放屁!”
张老想也不想就骂出声,他小心翼翼地把瓷碗放在桌上,随后转身,冲唐雅吼道:修复?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成?这不是修复,这简直就是时光倒流!世上哪有这种手艺?要是真有的话,我们这些靠古玩吃饭的商人,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信不信由你。”
唐雅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我。
“阿城,给张老露一手。”
我一愣:“露……露什么?”
“就修这个。”
唐雅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竟是半片碎瓷。
看纹路像是只清代的青花瓷盘。
她平静地说:“刚才在巷口捡的,应该是哪家店不要的残次品,你试试,能不能给补全了。”
张老嗤笑一声,抱臂靠在竹椅上,眼中满是不屑。
“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瓷盘碎片边缘都氧化了,胎土酥松,就算用金缮也补不回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