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辉煌了三十年,也污染了三十年。
不是没人想动它。
但怎么动?
厂里连带家属,牵扯到近三万人的生计。
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能一直捅到省里某些退休老干部的书房。
这是一个马蜂窝。
一个谁碰谁倒霉的政治炸弹。
林昭远脑子里飞速旋转。
如果他接下这个任务,去啃临江化工厂这块硬骨头,必然会引发剧烈的反弹。
几万工人的安置问题,足以把他拖进泥潭。
他让秘书吴元勤把临江化工厂近十年的所有资料都搬到办公室。
这哪是个工厂,这他妈是个填不满的黑洞。
卷宗里的设备台账,有的设备型号,他只在工业博物馆的画册上见过。
环保罚单厚厚一沓,每年都交,跟交物业费一样准时。
林昭远心里算了一笔账,罚款的钱,跟升级一套环保设备的零头差不多。
对厂里来说,交罚款显然比搞环保划算多了。
呵呵。
难怪周启明敢把这口锅甩过来。
这玩意儿谁接谁死,根本不是夸张。
他拿起电话打给李伟。
“老李,是我昭远。”
“大半夜的没打扰你吧?”
“没事没事林市长您说。”
电话那头的李伟声音很客气。
“帮我算笔账。”
“就按最花钱的算法。”
林昭远语速很快。
“临江化工厂所有生产线全部换成目前国内最先进的型号,配套上最高标准的环保处理设施。”
“再算一个方案整个厂区异地搬迁,包括征地、建新厂、安置全部职工的费用。”
“你给我一个大概的数字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李伟的声音再次传来时,“昭远市长你……你这是要再造一个临江市吗?”
“你先算。”
又过了十分钟,李伟的电话打了回来。
他报出的那个数字,让林昭远感觉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这么多?”
“林市长,这还只是最保守的估算。”
“真要动起来只多不少。”
挂了电话,林昭远靠在椅子上。
周启明这一刀,不是捅在他身上,是直接捅在市财政的大动脉上。
第二天,市长办公会。
会议室里气氛有点怪。
周启明拿着那份省里的文件,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忧国忧民的表情。
“同志们,省里的新政策新风向大家都看到了吧?”
“临江化工厂是我们市的功勋企业,老大哥嘛。”
“但现在时代变了环保要求高了,它成了省里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件事非常棘手啊。”
“不过我们有昭远市长嘛。”
“昭远同志年轻有为敢打敢拼,主抓的又是这一块工作。”
“我相信昭远同志一定能把这个硬骨头啃下来,处理好这个问题。”
林昭远心里冷笑。
先给你戴高帽,把你捧上天,让你下不来台。
果然,周启明紧接着又补了一刀。
“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同志们我们也要考虑到稳定问题!”
“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