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可以看到，永鑫钢铁厂所在的城东区发病率是全市平均水平的3.7倍。”

“第二张是市水文站对下游饮用水源地的水质监测报告。”

“从永鑫开始大规模扩产的四年前起，水体中的重金属含量特别是镉和铅，逐年超标。”

“去年省里专家组来检测，给出的结论是接近临界值，不建议长期饮用。”

“第三张是永鑫钢铁自己的排污数据。”

“这是他们上报给环保局的，跟我们委托第三方机构匿名检测的数据对比一下。“大家看这个二氧化硫排放量，他们报上来的比实际检测值低了整整60%。”

“数据造假。”

“周市长是经济学博士，肯定比我懂。”

“一个以牺牲几代人健康为代价，以污染我们赖以生存的水源为代价，以数据造假来欺骗政府和人民为代价换来的功勋企业，它的功勋到底有多重？”

“如果保护这样的投资环境就是我们临江的新思路，那我林昭远第一个不答应。”

“我情愿不要这个GDP也要保住临江人民的绿水青山，保住我们子孙后代的饭碗和水碗。”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启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林昭远没有用任何理论，他用的，是刀刀见血的现实。

在座的本地干部，很多人都住在城东，很多人都喝着下游的水。

这一刻，他们看着林昭远的眼神，变了。

从原先的敬畏、观望，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认同。

这个年轻的市长，是真正在为他们说话。

食堂午餐，气氛更加微妙。

周启明故意挑了林昭远邻桌的位置坐下。

很快，几个局长、副局长端着餐盘凑了过去，众星捧月一般。

“周市长您下午那番话真是振聋发聩啊！”

“我们就是思想太僵化了！”

“是啊是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临江就需要您这样有国际视野的领导！”

周启明一边吃饭，一边高声谈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林昭远这一桌听得清清楚楚。

“不能这么说嘛，我只是提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他谦虚道，但脸上的得意藏不住，“主要是省里对临江的期望很高，要求我们打破常规，拿出点新思路，新举措来！”

“有些同志啊可能习惯了按部就班，怕担责，怕犯错这种心态要改一改嘛！”

林昭远默默地吃着饭，仿佛没听见。

吴元勤气得脸都绿了，筷子捏得咯吱响。

“这孙子指桑骂槐呢！”

他低声骂道。

林昭远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摇了摇头。

急什么？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下午，周启明的动作更快了。

他甚至没跟林昭远打招呼，直接叫来发改委和环保局的负责人。

他下了两道指令。

第一要求发改委，立刻组织专家对郑国涛时期上马、后来被林昭远叫停的几个大型形象工程，比如那个号称“亚洲第一”的音乐喷泉广场，重新进行可行性论证。

第二他要求环保局近期对“重点纳税企业”的环保检查，要“谨慎”、“人性化”，避免“误伤友军”，影响企业正常生产经营。

这几乎是公然唱反调了。

吴元勤拿着刚打听来的消息，冲进林昭远办公室，气急败坏。

“林市长，他这是要翻天啊！”

“这不是明摆着给永鑫那些企业开绿灯吗？”

“郑国涛的那些烂尾工程要是再捡起来，我们市财政非得被拖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