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既是经济问题,也是环保问题,更是社会稳定问题。”
“几千职工和他们的家庭,一旦有变故会出大乱子。”
“我明白。”
林昭远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知道姜若云不是在吓唬他,而是在保护他。
“但是,书记,”他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毒瘤总不能让它一直烂下去吧?”
“问题拖得越久,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总得有人去捅这个马蜂窝。”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林昭远能听到姜若云清浅的呼吸声。
“我需要一个切入点。”
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姜若云表明决心。
一个能一击致命,又不至于让整个临江都跟着陪葬的切入点。
挂断电话,林昭远站在窗前。
省里有人。
他忽然明白了,永鑫钢铁这头盘踞在临江的巨兽,为何能如此有恃无恐。
……
第二天一早,楚瑶走进了林昭远的办公室。
“楚瑶帮我个忙,要绝对保密。”
林昭远把一张纸条递过去。
“想办法调阅永鑫钢铁近三年的所有数据。”
“工商、税务、环保处罚记录,还有最重要的它的工业用电量。”
“不要通过市里任何部门的公开渠道。”
林昭远补充了一句,“从省里的数据平台想办法。”
楚瑶点点头,接过纸条,什么也没问,转身就出去了。
林昭远知道,这是在走钢丝。
绕开市级部门,直接从省级数据平台调阅,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的信号。
但他别无选择。临江这张网,太密了。
两天后,深夜。
楚瑶将一个加密U盘放在了林昭远的办公桌上。
永鑫钢铁的产值,近三年几乎没有波动。
但它的纳税额,却逐年大幅下降。
这不合常理。
更刺眼的是另一组数据。
环保部门的投诉记录,厚厚一沓,每年都在增加。
但最终的处罚结果,大多是“警告”、“限期整改”,罚款数额小得像个笑话。
最关键的,是用电量。
作为一家钢铁企业,电就是它的血液。
用电量,是衡量它生产状况最真实的晴雨表。
数据显示,永鑫钢铁的用电量常年高位运行,甚至在稳步增长。
产量不变,用电量增加,纳税额暴跌。
这他妈是什么经营鬼才?
林昭远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份关联企业名单上。
恒发贸易有限公司。
法人代表:王恒发。
楚瑶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注释:永鑫钢铁董事长赵永鑫的小舅子。
这家贸易公司,业务流水大得惊人,几乎包揽了永鑫钢铁所有的矿石进口和钢材出口业务。但它的年度利润,薄得像一张纸。
典型的转移利润。
把本该属于钢铁厂的利润,通过左手倒右手的方式,转移到了这个几乎不产生任何税收的贸易公司空壳里。
再通过这个空壳,流向……某些人的口袋。
林昭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看到了一条线。
一条黑色的,肮脏的,从钢厂的烟囱里冒出来,钻进贸易公司的账本,最后消失在某个看不见的深渊里的线。
这,就是切入点。
但光有数据还不够。
周末,林昭远没让吴元勤安排司机,自己开着一辆最普通的私家车,换了一身便服,独自一人,朝着永鑫钢铁所在的黑山镇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