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留下来的那些难民也都在忙着收拾自己的行囊,有些东西也许并不是很值钱,但承载着特殊的意义,大家都是能捎多少就捎多少。包括摆在英烈纪念堂的那些骨灰盒,但凡是还有亲友活在这世上,都被带走了。
杜飞进来的时候,看到曾经摆满骨灰盒的那些供台已经空了好多位置。
一眼扫过去,东边第一排供台上只剩两个盒子,一个装着令杜飞遗憾终身的陈紫央,一个装着令张夜痛悔一生的韩冰。
“躺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战斗到最后一口气才倒下,你俩倒好,竟然自己把自己弄死……”杜飞说着说着便红润了眼眶,但眼泪没有轻易往下淌。
他把脑袋凑近,用力吹掉落在两个盒子上的灰尘。
又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
并捧着陈紫央的骨灰盒亲吻了一下,含泪苦笑着:“大傻子,我当时的处境就相当于老婆躺在医院难产,医生问我保大还是保小。我选择保大,有错吗?可你倒好,居然让我小的保不住,大的也留不住……”
说着说着,杜飞下意识到把头仰了起来。
咬着牙根将两眼一闭,那滚烫的眼泪终究没能完全憋回去,还是有一滴从脸颊下来。
手捧骨灰盒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能带走的都带走吧,别留在这。我相信你的判断,等开战之后,地球大概率会从宇宙中消失。”
回头一看,是叶耀华。
看来永生试剂的副作用已经被暂时控制住,叶耀华的没有坐轮椅,背后也没有许牧荑跟着。他的步伐很稳健,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错。虽然瘦骨嶙峋,但并不像以前被肺癌折磨时那样弱不禁风。
杜飞抹掉脸颊上那滴泪痕,尴尬地回道:“叶叔,让你见笑了。”
“人生一世,谁还没点伤心事,流几滴眼泪并不丢人。”说着,叶耀华已经走到了跟前。他举目瞭望着滞留在四周供桌上的那些骨灰盒,感慨万端地说:“真正丢人的是我,这些人都曾为远东而战,为人类而战。作为远东地下城的最高作官,我却无力把他们全部带走,我对不起这些英烈们。”
“你这属于道德审判,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杜飞道。
叶耀华沉重地说:“只是说点心里话,人类迁入星体母舰之后会开始新的生活,过不了几年,谁又会记得这些人的名字?”
杜飞眼巴巴地望着供台上那些无人捎带的骨灰盒,哑然无语。
曾经有人把人类的死亡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身体死亡,代表着生命的消失。第二个阶段是亲缘死亡,成为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第三个阶段是灵魂死亡,翻遍世间的所有档案与史料也找不到他曾来过这个世界上的蛛丝马迹,彻底从人类的世界里消失。
如果按这个标准去评定,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死的,他会一直活在人类的世界里,即大家常说的永垂不朽。但那些寂寂无名的人,则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死去,尤其是在这无亲无友也无人编修史册的末日时代。
“其实吧……一个人死后能不能被世人永远纪念,我觉得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杜飞硬着头皮从哲学角度开解叶耀华:“世间的一草一木,它们都曾为人类世界做过贡献,但它们并未因无名无姓而感到遗憾。”
“草木无情无欲,而人类生来就有情欲诉求。”叶耀华辩道。
杜飞回笑:“你非草木,又怎知草木无情无欲?”叶耀华眉头一皱,扭头望着杜飞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