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说……对不起……他没用,让您失望了……”
一个高大的汉子,在战场上血染战袍都不吭哧半声的人,此时却是哽咽难言。
奚鸢抽开一段剑鞘,露出一截剑刃,阳光下,雪亮的剑锋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泪,猝不及防滴落在剑刃上,绽开一抹冷华。
失望?他怎么会让她失望,他那么能干,从来都未曾让她失望过……
她上前揪住常山的衣襟,声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死?苍梧怎么会死!”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从边关回京,苍梧阿妹来信说阿娘在村里为他说了一门亲事,让他得闲回趟家把亲事办了,早些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
而现在,苍梧死了,她怎么告诉他娘,她不仅抱不了大胖孙子,甚至连儿子也没了……
常山笔直地跪在她跟前,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额前青筋暴露,艰涩开口,“我带的主攻队遭到埋伏,苍梧为了来救我……”
闻言,奚鸢眸色一凛,“为何会有埋伏?”
苍梧向来思维缜密,不可能会傻到把主攻意向那么明显得让人看出,还提前设下埋伏的!
她以前告诫过苍梧,行军布阵,不可让人都知晓你的意图。
说一半留一半。
而且苍梧的性格,不会轻信旁人,除非信得过的,是不会全盘托出的。
除非……军中有内鬼!
“是谁?”
奚鸢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来,仿佛是要将那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一般!
常山没有回答。
现场也是一片死寂。
不是不回答,在场的每一个玄铁军的人也都想知道,究竟是谁!
也都恨不得将那人拉出来,就是挫骨扬灰也不解气。
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手足,朝夕相处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甚至临终都还想着回乡,想着家中的妻儿老小,哪怕再听孩子叫一声爹,妻子唤一声夫君,自己能够再喊一句爹娘!
“皇后,关于此事……”
翟睿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刚开口,便见奚鸢“唰”地一声,抽出了那柄长剑。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那苏奚鸢手中的长剑便已经架上了翟睿霖的脖子。
吓得众人连连惊呼,“娘娘使不得!”
“从边关到墨都,就算紧赶慢赶,这么长的时日,皇上真是日理万机,都无暇差个人到夜合宫知会一声。”
“你扪心自问,让我去寺庙究竟是为边关将士诵经祈祷,还是想替他们亡魂念经超度的?!”
他竟然瞒了她这么久!是不是常山他们再晚回来两日,她就被他送去了寺庙,从此与四个月,什么消息都传不进去!
兴许所有人都知道苍梧死了,只有她还等着苍梧凯旋回朝的消息,甚至等着能将孩子托给苍梧,让他带着孩子,远走天涯去!
却不知,在她为她的孩子想着以后的时候,苍梧和那些中了埋伏的将士们连命都没有了,何谈将来……
一旁跪着的玄铁军众人,瞧见奚鸢这一举动,全都惊住了。
翟睿霖望着眼前的苏奚鸢,一晃神,好似回到了从前。
阮绒被玉簪扣在宫中的时候,她执意闯宫,也是这般,一柄长剑在手,架在她的脖子上,气势汹然。
她直视着翟睿霖的眼睛,神色冷冽狠厉,“仗,是你执意要打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下葬之日,我要用那人的命,在苍梧坟前血祭!”
那跪着的御林军,因着奚鸢的动作站了起来,满脸的警惕。
见状,玄铁军的也倏地起身,警备地望着御林军。
仿若两军对峙。
“娘娘……这……使不得……”一旁的云公公上前小心地劝说。
薄烟瞧着也是心惊肉跳的,她自来就知道奚鸢不一样,但是把刀剑往皇帝脖子加上架,还是着实吓到她了。
意识到形势的严峻,薄烟上前在奚鸢耳旁小声地说:“娘娘,这将士,百姓都看着呢。你看有什么,能不能回宫之后,再与皇上细说?”
这样僵持下去,左右,是对苏奚鸢不利的。
奚鸢眸色微动,余光扫过众人,收回剑。
众人这才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眼前的是皇后,若是真要有个什么,一边是皇上要护着,一边是皇后也不能伤着,如何都不好做。
却见奚鸢将剑回鞘,转过身便走向常山等人,“我们,送他回家!”
谁知刚抬脚,就被翟睿霖扣住了手腕,“你不能去!”
“为何不能?”奚鸢回头,满眼全是凛冽的寒意。
“你不是要人吗?我给你!给你查!但是你要在宫中等着!”
翟睿霖死死地攥着苏奚鸢的手腕,没有半分的松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他不能松手。
倘若,他这一回松开,苏奚鸢就不会再回来。
不管他再做什么,苏奚鸢都回不来了。
尽管他知道他的力道,可能攥得苏奚鸢手腕发痛,可是他也不敢松动半分。
他紧张地望着苏奚鸢。
却见奚鸢的神色愈加冰冷,仿若能够凝结成冰,“你错了,翟睿霖,你不是给我查的。是给那些为你拼命枉死的大祁将士们查的!是你要他们去的,他们冲锋陷阵,全部都是因你而死的!你还给他们一个公道,是你唯一,也是你必须为他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