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谨宴故意掐灭她所有的想法,又偏偏留了一个她不得不选却又不愿意选的选择。
奚鸢静默了许久。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奚鸢躺了好一会儿,然后仿佛有才是恢复了精力一般,咬牙撑着身体坐起来。
“我自己来。”
对于奚鸢的倔强,尉谨宴是毫不意外的。
他轻轻地挑眉,把那水盆和绢帕端上前,放到床边,然后便起身,站到了一旁,当真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了。
“你……”奚鸢望着立在一旁,面色淡然的男人,思及自己的现状,便有些窘迫,“转过身去。”
因为要处理伤口,衣裳都被剪破,如今衣不蔽体的模样……
尉谨宴眉梢上扬,“方才处理伤口的时候,没见你叫我转过身去?”
话落,奚鸢顿时羞赧,苍白的小脸,泛起浅浅的红晕。
“转过去。”虽然是命令的口气,可是那声音带着软劲儿,落入耳里,倒像是撒娇似的了。
尉谨宴没有多做坚持,也转过身去。
只是,刚好他的身后,是一面铜镜。
将奚鸢的一举一动,全数尽收眼底。
铜镜中,这个倔强的女人,紧咬着嘴唇,将那苍白的唇瓣都咬出了一抹嫣色。
用那润湿的绢帕再清洗伤口,哪怕再痛,也只是蹙紧那眉头,一声不吭的。
瞧着那张倔强的小脸,尉谨宴的眉宇间情不自禁浮起那宠溺与无奈。
身前差不多清洗好了,只是身后那背上的一层腻汗,却是叫奚鸢犯了难。
反手倒不是不行,咬牙扛住伤口撕裂的疼痛就行。
尉谨宴瞧见铜镜里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犹豫了许久之后,最后还是选择了反过手去自己擦身体。
男人在心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转过身去,上前,从女人手中抽过那绢帕,“我来吧。”
也不等奚鸢反应,他便撩起那袖子,俯身,在盆中洗了洗绢帕,拧干半湿,转身到奚鸢的身后。
这后背白皙的肌肤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伤疤,深深浅浅,交错纵横的,若是落在寻常人眼里,倒真是可怕怖人的。
凝望着这满目的伤痕,尉谨宴的动作也情不自禁地放柔放轻。
奚鸢感觉到背后的濡湿,还有那湿润处每一次抹过她后背那曾经的伤痕时,她的心都忍不住地感觉战栗。
苏家出事之后,她从来没有这般将自己的后背完全地交给一个人,哪怕是秦风,也都是处理差不多了,她自己来包扎的。
尉谨宴的动作很轻,很柔,很慢。
莫名的,恍惚间错觉似有几分怜惜,叫她的心里头也悄悄的悸动不已。
“你……快些。”奚鸢一开口,嗓音都止不住地打着颤。
男人闻声,收敛起所有的思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温凉的指尖划过她的后背,一如温凉的嗓音,蔓延在她的心间。
这个男人的存在,太容易叫人觉得心安,这可怕的心安,会叫她竟情不自禁地产生依赖。
奚鸢知道,有什么与尉谨宴相关的东西,已经在心底深处发芽。尽管她也知道,不应该这般,可是她却无法掌控,只能任由它破土。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所有的心思,全部都藏在心里。
尉谨宴收回手,将那绢帕放进了铜盆中,“好了。”
转过身,坐到奚鸢的跟前,从旁边的托盘取过药,打开瓶塞,还未伸过去。
便被奚鸢抬手握住,从他手里取过那瓷瓶,“谢谢,包扎我自己可以了。”
说完,她便将那药洒在伤口处,然后从旁拿过男人准备好的包扎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十分娴熟迅速地包扎好,打了一个可以说是十分专业的结。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这种事,她烂熟于心,做了千万遍,看得尉谨宴诧异中,微微眸色发暗,“你……经常做这样的事?”
闻言,奚鸢一怔,掀开被衾,起身,下地,走到一旁的柜子处,从里面取了一套衣衫。
“在军营里的,都是男人。受了伤,要不了命的,跟军医拿药,自己回营帐包扎就好了。最开始倒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总也弄不好,不过后来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奚鸢背对着他,穿上了衣衫,系好那衣带子。
转过身来,苍白的脸色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故作轻松,微微地耸肩,“不然的话,我这身份,可是早就暴露了,好吗?”
尉谨宴静静地凝望着她,目光沉沉,未曾言语。
那深若寒潭的眼眸倒映着奚鸢的影子,仿佛是把她镌刻进灵魂深处一般。
奚鸢被男人看得有些尴尬,低声道:“对不起,我说了些废话。”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与尉谨宴说这些话,明明这些,她从未对人提起过的。却是在这里同尉谨宴说出了口。
“以后不会了。”
尉谨宴的嗓音有些低,加上奚鸢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一时间,突然没有听清。
也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回过神来,她问。
只见男人转过身,收拾那放着的银针,还有药瓶,一边收拾一边说:“你这次中毒,何人所为,你可清楚?”
“后宫之中想害我,又迫不及待的人,能有几个?”
尉谨宴将银针收好,然后留了两个药瓶放下,“那女医?”
“不过一个替罪羔羊,倒是尽心尽力的。”
“你打算如何做?”尉谨宴指了指两个药瓶,“外用,内服。”
“有人下令给我下毒,最后我没有中毒,那么,下令的人就会怀疑,执行的人便会遭殃,狗急了会跳墙,就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的。到时候就看,他咬的人,咬得怎么样了。”
奚鸢将药瓶收起来,又跟尉谨宴说了声谢谢。
除了一声谢谢,她什么也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