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还叫他这位风雅的先生瞧见他最狼狈的模样。
他低着头,羞赧,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
“那蒋崇义知道你是安乐侯府的世子吗?”尉谨宴问。
“知道。”
“那他知道你姐姐是当今最受宠的静妃娘娘吗?”
玉成风莫名,但还是回答:“知道。”
“可知道你姑姑是当朝太后?”
“知道。”玉成风老实回答之后,问到,“先生问这些做什么?”
“他既知道你这些身份,却还是揍了你,你觉着,你这些高贵的身份于你在外有何用处?”
玉成风哑然。
他说不上来,有些疑惑,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
打他记事起,身边的人就不断地有告诉他,他是安乐侯府的世子爷,是静妃娘娘的胞弟,是当朝太后的侄子。他出生显赫,是旁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那些寻常人家,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谁要敢对他不敬,就搬出他的身份,然后罚他的罪!叫他以后绝对不敢对他再有半分的轻怠。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高贵的身份于他……如果没用,他当如何……
“你高贵的身份,那蒋崇义怕你吗?那将军府的常山让你吗?那护国将军府的林檎又惧你吗?”
尉谨宴的语调不徐不疾,倒是与他的琴音相似,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没有。不会。”尉谨宴替他回答,“那些怕你的,让你的,惧你的,只是那些胆小无用之人。真正遇到无所惧怕的,在他们眼里,你也和那些惧怕你的人一样。”
“先生!”这么一说,玉成风的脸上就有些兜不住了,“可……”
可不对呀,他们不是这样和他说的。他以前遇到的也不是这样的。
“我有高贵的身份吗?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尉谨宴又问。
玉成风想了想,摇头,“不是。”
“那为何无人对我羞辱,与我不敬?”
“那是因为先生您是天下第一琴师,自当受世人敬重。”
“这虚名,是我花钱买来的,还是生来就有的?”
玉成风思索了片刻,“这是您的琴技超然,所应得的誉名。”
“他们敬的是我的虚名,还是琴技?”
“那自然是琴技了!”
闻言,尉谨宴微微颔首,凝视着玉成风没有再言语。
倒是玉成风在这样的注视下,思忖了许久,才突然灵光一闪,仿若醍醐灌顶。
“先生是告诉学生,想让人敬重,不敢欺,要的是真本事。而不是靠虚名身份!倘若今日我有先生的琴技,那他蒋崇义就算四肢发达又如何,也得敬仗于我。”说完,玉成风像个乖学生问,“是这样吗,先生?”
尉谨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出事,只是道,“想让别人信服,得自己有实力。用身份压人的,那叫懦夫。”
说完,他也不等玉成风反应,起身将翻好页的琴谱交给他,“月底便是宫宴了。”
随即,他越过玉成风径直离开了琴房。
出了安乐侯府,一直跟在身侧的柯亭才疑惑地问:“公子,柯亭有一事不明。”
“问。”男人身形挺直,在寒风中似那林间的翠竹,笔直,不易折。
“公子明知苏姑娘最是仇视玉家的人,为何还主动来这安乐侯府,指导苏姑娘仇人之子学琴,在宫宴上大展才艺呢?您这么做,要是苏姑娘知道了,以她的性格,会不会……”
会不会就此与公子您断绝任何关系?从此不复相见。
“会如何?”尉谨宴堵住脚步,侧眸,回头。
他看向柯亭,一副苦恼不解的模样,“柯亭,你跟着我也好些年了,怎的还是不开窍呢?”
“公子,我……”柯亭无辜又委屈。
他怎么了啊?突然就不开窍了。
尉谨宴看着他茫然又委屈的神情,“你可知一句话?”
顿了顿,他缓缓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上柯亭仍旧茫然不明的神情,尉谨宴无奈地长长叹息了一口气,“你怎就不能随我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