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您这副绣品真是不错啊。”
户部的江大人一边收拾着桌上公文,一边讪笑着夸奖墙上那幅《烟岫林居图》,显然是没话找话以掩饰尴尬。
徐进淡淡地:“哦,朋友的东西,暂时挂在这儿的。”
“要么说徐状元才是个大雅之仕!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必是出自于书画大家吧?啧啧啧,真是好东西,这恐怕得价值连城吧?”
这位江大人以前是地方上的钱粮师爷出身,因笔头工夫不错、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出了名,被户部点名特意调到京城来了。虽说在京城官员当中还算是个新人,但对于徐进的名气也是早有耳闻。
徐进在连中三元之前就已是名震江南的大才子,后来赶上科举舞弊案受到牵连被革去功名的事,更是闹得全国皆知。消息再灵通些的,便知道得更加详细些:比如他在高中之前便与当时的太子萧义琛有些交情,因爱惜他的才华,虽然不能入朝为官,但也执意将他留在京中,并帮他开了这家茶肆。自此徐进便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只做个淡泊的闲散文人便罢。
皇帝是个念旧的人,据说时不时也会来看望他,聊聊诗词文章什么的。
然而关于徐进同时也是锦衣卫密探的事,就鲜有人知道了。其实这也并不难猜,只是徐进向来以名士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读书人嘛,毕竟都会有些清高的风骨在,怎么能沦落为替皇帝处理登不得台面之事的走.狗呢?
就包括常来茶楼的那些官员在内,也只当他是个游离于朝政之外的散人。甚至有时在讨论政事时,也不会避讳他。
徐进让伙计先将桌上的残茶收了,面无表情道:“都说你们户部是最有钱的衙门,怎么还干这种一人交会费、全部门都来蹭会议室和免费茶水的事呢?……我这小本买卖的营生,你天天给我整这套,我可伺候不起。”
“咳。”
江大人一脸尴尬地干咳两声:“这不是最近朝廷的税法出了新政,衙门里的事情突然就变多了嘛!”
徐进扬扬眉:“哦?那就是贵人多忘事咯?”
江大人一愣。
徐进弹了弹袖上的灰尘,云淡风轻地说道:“都说刑部是个清水衙门,平时也没什么捞钱的机会。但是你看人家刑部的张大人,刘大人还有李大人,会员费可都是到日子就结清,从来都不拖欠的。”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江大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你等一下啊!”
说着,转身便又将已经卷好的公文纸张重新在桌上辅开来,寻来笔墨,写了张条.子。
在他专心写字的工夫,徐进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卷盖着户部大印的公文。看内容大意是希望京城商会及商会的各位同仁能支持新政改革,对于拒不缴纳商业税、或者隐瞒收入逃税的,将予以严惩。另还有几份是刑部、顺天府将共同协助推行此条法令的回函,中间还夹了一张名单。
徐进那是正经是学霸出身,从小练就了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好本事,看什么东西皆是一目十行,竟是一眼就看到了关小朵的名字出现在批捕栏中,心中不由大惊。
新出.台的商业税法,加收税金主要针对的是商界大鳄或是大财阀,这头一批处理的不良商户示范本意是要杀鸡儆猴的,怎么会混入像关小朵这种小鱼小虾呢?户部这是在搞什么鬼?
心里一阵纳罕,就见江大人已经写好了条.子,出于账房先生的职业习惯,他反复看了两遍没有发现错漏之处,这才郑重其事地盖上了户部的大印,双手递给徐进。
“请徐公持此文书,到户部去领银子吧!”
江大人笑呵呵地说:“趁着现在帐上有钱,赶紧地!要再迟几日、等税金都入了国库,那可就不好说了。”
徐进扫了一眼那张字条,一脸黑线道:“‘办公用品’?江大人真是好创意啊。我记得刑部李大人写的是‘差旅费’,张大人写的好像是‘加班补贴’……”
“啊?哈哈哈。”
江大人挠头笑了笑:“看来大家还真是各显神通哇哈哈哈!”
反正都是公家报销——能在徐进茶楼里混到会员身份的官员,级别起码是个侍郎,手上大都握有财权,这大笔一挥,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写什么的都有。
徐进倒也不挑,将那条.子收好,略想了想,试探道:“这回的税法新政,好像不光是你们户部在忙啊,我看刑部最近也是忙得很。”
“你去顺天府看看,那才叫忙呢!”
江大人一边收拾着卷宗和公文,一边说道:“这新政一出.台,头一波就是要先在京城商界试水。无论是要找商会还是去税政司查账,都得让顺天府帮着处理。就连转交刑部去拿人,也得让他们先抽调出人手来协调。……诶,不多说了,我这一堆事呢,回见!”
“您忙着。”
徐进目送着他出了茶楼的大门,这才转身对伙计说道:“去鸽房取只鸽子来,我要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