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徐进了。
这年轻人文武双全,若不是摊上那桩科考舞弊案,在朝堂上好好历练一番,将来肯定是能堪大用的人才。虽说骨子里多少有点文人的清高傲慢劲儿,但办事向来稳妥,绝不是那种随便遇上点小麻烦就跑进宫来絮叨的人;至于铁寒嘛,就更不用说!那个人的敦厚老实他是领教过的。
提起这事,徐进的嘴张了张——在进宫这一路上他早已打了好几遍腹稿,但事到临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现在的局面有点……一言难尽。”
萧义琛抬起眼睛环视四周,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堆了一屋子的奏折你看不见吗?你寻思我这皇帝天天是闲着没事干么?净往茶馆里瞎跑帮你平事?
徐进也很委屈:你看你都无聊到抢小孩玩具的地步了,就不能腾出会儿工夫帮我干点正事?再说,这麻烦明明是你起的头好吗?!
两人短暂地对视一阵,片刻间已有分晓——
“行吧。”
萧义琛把魔方往榻上一丢:“反正这本秘籍朕也看不出个门道,正好当面问问她去。”
徐进还没咂出胜利的滋味,却立刻就嗅出一股鸡贼的味道。若不是考虑到面前这位是皇帝陛下,他这白眼估计早就飞出天际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就见萧义琛从面前那一摞奏折里抽出一本来递给他:“这是朕让内阁拟的增加商业税草案,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换作以前,徐进肯定会说‘草民不过是个茶馆跑腿的伙计,像这种重要的国家大事还是不掺合了吧’,但是今天这情况实在特殊,谁让他正有求于皇帝呢?
徐进只得伸手接了过来。
¥¥¥¥¥
刀美丽这‘半仙’的名头果然不是随便吹出来的。自从那天她的话撂下不出三日,锦衣卫的铁狐便再次登门拜访。虽说她这次是以同门师妹的身份来的,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的话必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谈的事也必然都是公事。
而事情也跟刀美丽预想的差不多,正是皇帝想让铁寒重操旧业,加入锦衣卫为朝廷效力。
铁寒拒绝得很干脆,甚至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好在铁狐也没有勉强,只说让他再认真考虑几日,便回去了。
还记得当初在铁氏学艺的时候,铁寒觉得自己大概会当一辈子护卫。最终在某日某时,死于某位武林高手的剑下,但定然是不辱使命、不辱师门,死得轰轰烈烈。出师之后,他就跟铁狐一起进了羽林卫。不久,又被派往东宫,从此成为太子的贴身护卫。
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他觉得人这一辈子太短,就只够好一件事——即使只能做好一件事,也是十分不易了。
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太子萧义琛把他叫到面前说要送他金子,他就随便拿了两个;后来又说要送他骏马,他便一并收下;然后就让他离开京城——师父说过,太子是主上,他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意识到自己要重新做一份人生规划了。
原来人这一辈子还是挺长的。
即使不做护卫了,也可以试试开个药铺什么的,或者跟个十分有意思的姑娘一起捣鼓些奇怪的小玩意;再或者,试着当个木匠也不错——
铁寒依着关小朵新画的图纸,一丝不苟地将规规整整的大块木料切割成小块,然后再打磨细节,做成图样上的小部件,最后再拼接到一起,完成。
在看似枯燥的制做过程中,处处皆可以体会到设计者细腻的心思,每个细节都可能包含着不同的功能,又或者奇妙的用途。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些让人惊喜的小发现,再感慨一番设计的精妙。这就像在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与她交流一样,而这种方式显然很适合不善于交流的他,整个过程都让他觉得其乐无穷。
铁寒一直忙着做手里的活计,关小朵也没闲着。
这座大宅子对她来说,处处都有可能藏着宝藏!好奇心促使她将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细细地搜检一遍,最终,她满意地抱着一堆漂亮的小琉璃瓶进了书房。
两个人,一个在屋里捣鼓脂粉香膏,一个在院里当起了小木匠,表面看上去各玩各的,却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开店。
要说这张阁老后花院里的玫瑰是真的好,比先前药铺后院的爬墙玫瑰的要鲜亮得多,不仅颜色纯正,味道还十分香甜。
关小朵根据新材料的特点再次调整了配方,一口气将所有的花瓣全部做了成品。新制的口脂膏子装在精致的八角琉璃瓶里,用雪白的羊毫笔沾了些许涂在唇上,亮晶晶的,像极了日头底下色泽饱满的红辣椒。
“铁憨憨~”
关小朵一手托腮趴在窗户上,嘟起小嘴,朝院里古槐荫下正拎着小桶、专心给木料刷清漆的铁寒吹了声口哨,两眼微眯,笑得活像只小狐狸。
铁寒一回头,关小朵立刻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体正色说道:“首席新产品体验官铁憨憨大人,这里有一件刚刚完成的新品,请验收。”
铁寒会意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边擦手边朝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