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华说:“若是换作别的土匪,确实很令人担心。但偏就是黑风岭的柳正,倒是不妨事了。”
“这话我却不懂了。”
关华一笑:“说来也巧,关于这位柳爷,我倒是了解一些。”
柳正年轻时盘踞黑风岭一带,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做,手下聚集了百十号土匪,藏在深山里的黑风集,神出鬼没为祸一方。
黑风集地势险要,是中原地区商号运送南北货物的必经之路,四通八达的官道快捷方便,每日都有大批商队由此经过,附近集市、驿站、食肆酒肆等也十分齐全,客商们大都会选择在此地歇脚,便成了土匪们的目标。
黑风岭的土匪猖獗了十来年,直到有一日突然就答应招安,县衙自是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这突然的决定,是由于柳正娶了一位当地猎户出身的妻子月娘。她曾屡次劝说他弃了这刀口舔血的无本生意,带着弟兄们作正行,一样能糊口.活命。起初柳正不肯听,毕竟这买卖做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如今一把年纪了岂是说转行就能转行的?
后来这位压寨夫人身怀六甲时,再次劝说他要为子孙积德,否则迟早会遭报应。柳正仍然没有听,照样在外头打打杀杀。结果,也是在今天这么大雨滂沱的夜里,月娘生下孩子后力竭而亡。
据说这位夫人当真是个狠人,即使在濒死之际,她仍是对柳正说:你若还做这杀人放火的营生,迟早断子绝孙!哪怕再娶了新妇也必是个短命的,恶果终将报应在孩子身上。
柳正是真的怕了她,彻彻底底听了亡妻的话,被招安做了正行,如今已经许多年没碰过法外之事了。
“如今那孩子已长到十四五岁上,倒是健康活泼得很,名叫柳长生。”关华补充道:“黑风岭现在送货接货的买卖,听说也多是她在打理,十分精明能干。”
“如此说来,倒真是件好事。”
厉雪竹总算松了口气,但又疑惑道:“只是,你怎会对黑风岭的事这么清楚?”
关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道:“可巧,当年招安之事,我也经办人之一。”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番话,厉雪竹到底放下心来,觉得此事可能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
关华见她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又劝道:“我知道厉家与黑风岭素有来往,柳正即使不太愿意,碍于情面可能也不太好回绝。”
“那他将我们关在此地,又是何意?”
这是个好问题。
关华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他的目光不由望着窗外依旧吵闹的大雨,心说:我倒是巴不得一直关在这呢!若不是因为此事,我哪有机会跟你独处、又说这么多话?诶,虽说知道这段关系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能与心仪之人有彻夜长谈的机会,也别无所求了。
——彻夜长谈?
这恐怕也是不行。
如今夜色渐浓,柳正若是一直不露面,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是不妥。想到此处,关华突然站起来,一脸严肃道:
“我还是去外头呆会儿吧。”
“嗯?为什么?”
厉雪竹一头雾水,也不知他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关华略显尴尬地一笑,也未多说便耷拉着脑袋,丧丧地抬腿朝门外走去。
这小院不大,四周一片漆黑,耳畔满是嘈杂的雨声。虽说无风,但到底是五六月间的天气,此时入夜已深,寒凉之意甚浓。
关华被潮湿的凉风一吹,缩着脖子,弯腰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心里虽说是一片凄风苦雨,却也仍存一丝感激:托关小朵的福,今天我就算能在女神门口坐一晚上,也是心满意足了。若再奢求更多,倒是可能会害了她。
厉雪竹多么冰雪聪明,见他突然不吭声、一个人跑到外头坐着,心下便明白了大半。又想起关小朵提过他对自己心存爱慕之意的话来,不由两颊微微一红:
“外头怪冷的,你还是进屋里来吧,咱们说话。”